看護詫異,「肺炎可引起若干並發癥,足以致命,不容輕視。」
門一開,程功搶進來,見到程真無恙,淚如泉涌,伏在她身上。
看護看見說︰「有這樣的弟妹多好。」
程真點頭,「你可以再說一遍。」
看護吩咐,「讓病人多休息。」
程真輕輕說︰「還不去上學?」
程功與小川連忙應︰「是,是。」可是雙腳不動。
這時,湯姆曾推門進來,程真微笑,真好,現在還多個女婿,他抱著鮮花及兩瓶健康飲品。
嘴里抱怨︰「人人移民後都身廣體胖,你怎麼會倒下來?」
他開了葡萄糖水瓶子遞給程真,程真一嗅,知是白蘭地,略喝一口,不動聲色,旋緊瓶蓋,這女婿有點意思,程功總算眼光不錯。
罷想說幾句好話,病房門又推開,這次來人是董昕。
湯姆立刻識趣地說︰「孩子們,我們且回避一下。」
他們三人退出去。
董昕走向窗前,「你看你。」
惡人先告狀。
程真沒好氣,「你看你才真,人財兩失,不知所雲。
董昕沉默了。
程真後悔講出那麼難听的話來,連忙喝兩口酒。
她問︰「你來干什麼?」
「文件準備好了。」
「為什麼不帶來醫院給我簽署?」
「待你出院再說吧。」
「多謝寬限。」
「程真,」他看住她,「孫毓川這個名字,對你有無特別意義?」
第九章
程真雖在病中,思維卻保持清醒,已經分手,還想知道更多,董昕真正食古不化,于是程真略略露出三分茫然,「孫太太對你那幢房子有不滿之處?」
董昕自然不會那麼容易放過程真,「有人看見你倆見面會晤。」
「孫太太來請教我種玫瑰之道,我只得把我們的園丁介紹她。」
「不是她,是他。」
「園丁哲利?他一向是定期十天來一次的。」
說到這里,程真已忍不住露出笑意。
董昕凌厲地看著她,「好,我只當沒听過謠言,我的律師說,如果我徹查,且找到證據,我的財產不必。」分你一半。」
程真終于忍不住,「董昕,你省省吧,開口閉口你的身家,你有多少錢,你盡避自己留著傍身吧,這上下我靠女婿女兒,也足夠吃一輩于,別忘記我還有一雙手,快走,好讓我耳根清靜。」
董昕無言,轉身就走。
程真這才發覺他瘦了不少,氣色欠佳。
這是她最後一次見他了吧?
到後來,總是斗講世上最難听的話,使對方經歷人間至大的難堪。
所以,如果愛一個人,千萬不要與他同居或是結婚。
維持一個遼闊的距離,偶遇,可以愛慕的目光致敬,輕俏溫柔,不著邊際地問︰「好嗎?」一年一次已經足夠。
程真落下淚來。
取餅鏡子一看,病榻中的她十分枯干黃瘦,這副樣子,只配見她不愛的人,不相愛有不相愛的好處,什麼顧忌都沒有。
她歪在床上睡著了。
再醒來,看見有人背窗而立,穿深色西服,程真咳嗽一聲,那人轉過身來。
程真露出失望的神色。
那人詫異問︰「你在等一個人?」
程真點點頭。
「我是你的主任醫生史密夫。」
「你好,醫生。」
「那人,他沒有來?」他替她做檢查。
「沒有,醫生。」
「沒問題,康復後你會找到更多新朋友。」
「我也這樣想,醫生。」
「我的忠告是,天氣寒冷時,最好躲在室內,以免細菌乘體弱入侵。」
「是的,醫生。」
他拿起葡萄糖瓶子,「這種飲品,出院再喝。」
程真無奈苦笑。
她住了四天就出院了。
程功與小川一起照顧她。
這使她很得意,「看,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到一雙好子女。」
鎊有前因莫羨人。
回到家中,看到一式一樣的考究花籃排開共有五只,「誰送的?」去看卡片,見寫著袁小琤三字。
她沒有忘記她,天天致送敬意。
另外,書桌上一大疊信件及傳真待復,有事弟子服其勞,程功與小川把信讀給她听,然後,由她口述,他們記錄。
孩子們照顧了她大半個月,一日,她決定上街,小川立刻說︰「我來開車。」呵已經考到駕駛執照,真是一日千里。
在車上,程真問︰「媽媽好嗎?」
「好多了,她問候你。」
「多拍點照片給她看。」
「這邊沖曬照片好不昂貴。」
「小意思耳,務必使令堂大人老懷大慰。」
到了目的地,趙小川才知道阿姨是去簽名離婚。
他黯然,可是卻沒發覺阿姨有什麼不愉快神色。
小川想,成年人控制情緒的工夫真是神乎其技。
只見阿姨听律師講解了幾句,她連手套都沒有月兌下,握著筆,簽下名去,結束了婚姻合約。
小川看到阿姨忽然笑了,似如釋重負的樣子。
他偕她離去。
在電梯大堂,他們踫到了兩位女士。
其中一位,是袁小琤。
程真一怔,袁小琤亦感意外。
程真立刻作出反應,「謝謝你的花籃。」
袁小琤面色平和︰「不成敬意,你的身體大好了吧?」
「痊愈了,謝謝孫太太問候。」
袁小琤忽然說︰「我已經不是孫太太了,我已與毓川離婚。」
程真不覺得意外,只是唯唯諾諾。
這時,又是趙小川這懂事的孩子前來解圍,「阿姨,電梯到了。」
他幫她穿上大衣。
這些日子,少了小川,還真不曉得怎麼辦。
程真向袁小琤道別。
回家的時候,程真叫小川開車到山頂去兜一個圈子,看到董昕起初蓋的房子豎起出售的牌子。
袁小琤只住了幾個月時間。
因為時間短,一切恍惚,更不真實。
車子調頭,回到家中。
私家路上,停著一輛紅色小跑車。
程真意外,這是誰?
只見小川馬上飛紅了臉,程真心中有數。
小川迎上去,一個少女下車,二人隨即喁喁細語。
程真喜見小川投入新環境新人事,她獨自開門進屋。
片刻小川進來說︰「阿姨,我出去一下。」
「玩得高興點。」
小川忽然說︰「阿姨,你自己當心。」似有第六感。
程真笑,「我知道了。」
小川又加一句,「不要開門。」
「你倒像我的長輩,去去去。」
兩個年輕人結伴出去了,程真獨自在家。
電話鈴響了,她跑去听,喂了半晌,那一頭無人出聲,程真連忙掛斷,她嘀咕全世界都有這種討厭的無頭電話。
坐下,打開畫報,看不到兩頁,有人按門鈴。
程真一凜。
一張望,發覺門外站著的是袁小琤,她穿著紫紅色套裝,打扮整齊,面色正常。
程真耳畔忽然傳來小川的警告︰小心,還有,不要開門。
十分鐘前那個無頭電話,是她打來的吧,她要查實程真在家。
程真正在猶疑,袁小琤已經發話︰「程真,你在家嗎?請開門,我坐一會兒就走。」
程真避無可避,花園洋房四面臨空,無論自哪一扇窗都可以看到屋里有人。
程真硬著頭皮去打開大門,被迫含笑道︰「什麼風把你吹來?」
「你,一個人在家?」
程真但然道︰「是,我一個人。」
袁小琤進來坐下。
程真問︰「房子賣出沒有?」
「看的人不少,出價的人不多,賣東西,就是這點討厭。」
程真笑了,戒備之心不由得減少三分。
「不管了,」袁小琤講下去,「交給房屋經紀處理。」
沒想到一幢簇新洋房短短數月間兩易其主。
程真並沒有斟出飲品,只希望袁小琤快點走,她不是怕她,而是實在沒有話題。
她坐在比較遠的一張安樂椅上。
袁小琤說︰「听講你同董則師分手了。」
「不必听講,你問我,我也會告訴你。」
「所以,房子的風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