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安全抵達第一站。"
"什麼地方,馬尼拉、曼谷、新加坡?"
"我听說你們要搬出去住。"
"上游,請安排我與他們通一次話,我懇求你。"
他輕輕說︰"那不是我能力範圍以內的事。"
"每事必有例外,你一定可以辦得到。"
聶上游答︰"我盡量想辦法。"
"自由幾時走?"
"我不能告訴你。"
"那你來干什麼?"
"宦先生吩咐,南區的祖屋仍在,你們可以暫時搬去住。"
"祖屋,什麼祖屋?"
"顧名思義,大抵是宦先生未發跡時最早置的房產。"
"我從來沒听說過。"
"還有,他囑我代墊你們的生活費。"
宦楣苦笑,"別騙我,父親已經山窮水盡,自顧不暇。"
聶上游沉默,"那麼,當我私人資助你。"
"長貧難顧,你會後悔。"
"如果可以結婚的話,男方就無從反悔。"
他曾經多次提及婚事,沒有一次比今次更加認真。
"不,"宦楣一口拒絕,"你陷我父于不義,我們不再是朋友。"
"宦楣,你為何把責任推到我身上?"
"免得你誤會我倆此刻門當戶對。"
"你仍然在等鄧宗平?"
"聶上游,看天份上,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拿這種瑣事來煩我。"
他沉默了,過一會兒,公然自前門離去。
這個時候,剛剛湊巧,一輛計程車與小型貨車的司機在路口起沖突爭吵相罵,惹人注目,一時沒有誰注視宦宅大門。
宦太太聞聲模下來,"是毛豆嗎,是否毛豆回來了?"
宦楣別轉面孔,心如刀割。
五號。
是宦家的人住在宦宅最後一個晚上。
一清早鄧宗平就來照應。
宦氏母女留下一倉庫無用的衣物,只提著兩件行李。
宦太太並無留戀,宦楣硬著心腸,叫工人聯絡慈善機構來抬走雜物。
自由在一旁輕輕說︰"留著也許將來有用。"
宦楣笑一笑,祖屋根本無空間堆積這些身外物。
"自由,你同母親先起程,我來做最後查看。"
宦太太坐在園子里靜靜向山下望,青草地多日未經修剪,已長出蒲公英來,花卉枯萎一半,處處落英。
正要動身,忽然之間,一輛香蕉黃的開篷車鏟上斜坡,喇叭按得震天響,車子停下,一個穿皮草的女子跳下來,走近她們。
宦楣一怔,來人是葉凱蒂。
她把車匙圈套在右手的無名指上,使勁的溜溜將它轉動,一邊點頭說︰"宦太太你好,宦楣你好,長遠勿見。"一邊信步走上來。
宦楣開頭不知道凱蒂為何來此,電光石火間明白了。凱蒂是來接收宦宅!
當然,冉鎮賓已將這間屋子轉送了給她,或者至少允許她做它暫時的女主人。
凱蒂眯著眼楮看牢宦楣一直笑個不停。
宦楣避開那挪揄的目光。
凱蒂閑閑的說︰"講好的啊,一切家私不準搬動。"然後對牢艾自由再說︰"你瞧,一切都是注定的,有你的,就是有你的,沒你的就是沒你的。"
鄧宗平在這個時候,踏前一步,把身子擋在宦家的女子面前。
他面孔自然發散一股威嚴,凱蒂退後一步,也不再轉動車匙,那惹人心煩叮叮之聲停止,宦楣松一口氣。
"你,"凱蒂指一指宦楣,"走之前陪我巡一巡屋子,我得看看漏了什麼沒有。"
宦楣只覺一邊面孔既麻且紅,強自鎮定,對自由說︰"你們先走,我稍後即來。"
只見宦太太瞪著葉凱蒂,臉色煞白。
宦楣見母親有反應,反而安心,自從大勢去後,宦太太狀若木偶,今天這樣激動,表示體內仍有生機。
自由鎮靜地扶著宦太太上車。
宦楣伸一伸手,"請。"
凱蒂故意提高聲音,"其實這一幢房子,風水差到極點,克不住還真的不要住。"
鄧宗平忽然開口,"葉小姐,我相信你一定克盡天下蒼生。"
連宦楣听了這個話都一怔,不由得把手伸進鄧宗平的臂里。
葉凱蒂白他一眼,沒趣地推開大門進內視察。
宦楣低聲同宗平說︰"謝謝你。"
"切勿掛齒。"
宦楣愁腸百結。
鄧宗平說︰"鎮定一點,以業主的姿態帶她看房子。"
宦楣抬起頭,"有你支持,我做得到。"她模一模發燙的面孔。
與鄧宗平之間的關系,松點緊點,緊點松點,宦楣很明白,他與她,永遠不會結合,但是,也不致斷絕邦交,除非他另外有人,那位女士,無論是誰,無論有多大度量必會要求他與宦楣中止關系。
只听得葉凱蒂一邊巡一邊批評,把宦宅貶得一文不值。
凱蒂有心踢盤而來,心理狀況可以了解,在宦府所受的積郁,她打算在今日宣泄,經過今日,她與宦家每一個人的地位就扯平了。
推開宦暉的房門,連葉凱蒂都感慨了,房里的布置與他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鮮紅色毛巾浴衣搭在安樂椅上,各式領帶散落一旁。
葉凱蒂喃喃說︰"這間房,好似有一陣霉味。"
宦楣看宗平一眼,不出聲。
宗平說︰"今天下午,有人會來把一切雜物搬走。"
凱蒂抬起頭,"不,讓它維持原狀好了。"
宦楣詫異,凱蒂仍然愛宦暉!不不,難以置信,或許她發過誓,一定要進宦家來住蚌痛快,不管怎麼樣,都要償一償心願,所以堅持宦府維持原狀,滿足她心頭的那朵火。
凱蒂真是厲害,她終于達到了目的。
走到這里,凱蒂忽然興致索然,武耀過了威也揚過,宦楣一點表示都沒有,得不到熱烈的反應,戲如何演得下去?為這件事凱蒂興奮得通宵不寐,沒想到事情沒有想象中一半好玩。
凱蒂說︰"我想喝一杯茶。"
宦楣答︰"沒有人服侍你,廚房或許還有茶葉,你自己動手吧。"
凱蒂狐疑的問︰"眉豆,你並不悲戚,為什麼?"
宦楣淡淡的答︰"因為我從不滿足不相干的人。"
凱蒂追問︰"實際上你是傷心的,是不是?"
宦楣環顧左右,"恭喜你,凱蒂,我把房子交給你了。"
她偕鄧宗平走下樓去。
凱蒂提高聲音叫︰"喂,還有後園,還有泳池……"
宦楣在樓梯底往上看,對凱蒂說︰"你講得對,這間房子相當凶,好生住。"
宦楣登上鄧宗平的車離去,一路上她沒有回頭望,像是怕變成監柱。
餅了很久宦楣才說︰"我畢竟說得太多了。"
鄧宗平騰出一只手來拍拍她的肩膀,"沒問題,你表現極佳。"
"謝謝你的掌聲。"
"有沒有宦暉的消息?"
"沒有。"
"眉豆,不要瞞我,不要同違法者合謀,不要向他們妥協,不要畏懼他們的惡勢力。"
宦楣看向窗外,"你太多心了。"
"別忘記我也有線人!我也有消息來源。"
"我真的不知道宦暉行蹤。"
"有人在一艘掛巴拿馬旗的貨輪上見到他。"
宦楣一震,"他好嗎?"連忙拉住宗平的手臂,"他要到什麼地方去?"
鄧宗平到這個時候,才相信他比宦楣知道得更多。
"我的父親呢,你有沒有他的消息?"
"他已決定在一個用中文的國家定居,他很安全。"
宦楣緊閉雙眼,嘆一口氣。
"宗平,說下去呀,我想知道更多。"
"宦暉最終目的地可能是紐約。"
"我們有一間公寓在——"
"對不起,早已轉戶,該址並且受到密切監視。"
宦楣頹然用手掩面,"天呀,"她沮喪無比,"天下雖大,無容身之處。"
"並不見得,你的朋友會關照他。"
宦楣知道他指聶上游。
"眉豆,有種人天生是社會的渣滓,專門伺機誘惑彷徨的人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