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自由說︰"你可以邀請整班同學來喝杯喜酒。"
自由搖頭笑曰︰"別麻煩人家了。"
宦楣艷慕自由的瀟灑,輪到她的時候,她也希望可以這樣做。
"自由,你比你的年紀成熟得多。"
自由回答︰"沒有父母的人通常長得快。"
宦楣心里還有幾個問題︰冉鎮賓會不會與葉凱蒂同來?父親會不會劃掉梁小蓉的名字?宗平與上游同場出現有沒有尷尬?
一切顧慮都是多余的。
天氣雖然略見料峭,卻是個天清氣朗的好日子。
自由打扮好了,一亮相,連宦楣這樣愛挑剔的人都忍不住贊嘆大哥眼光,一身乳白緞子禮服端莊秀麗,脖子三串珍珠的晶潤光輝直映到她盈盈的笑靨上。
宦楣輕輕同父親說︰"滿意否?"
宦興波點點頭。
宦太太在一旁輕輕說︰"所以我一直說,對親家講的是人品,不是身家。"
宦楣站在門口迎賓,梁小蓉出現的時候她驚喜的迎出去與她握手,小蓉獨個兒來,而且消瘦得多,她們倆沒有講話,緊緊握手,她逗留一會兒便離去。
宦楣覺得心安理得,臉上的微笑自然得多。
冉鎮賓踏上斜坡來的時候,身邊沒有女伴,宦楣心中一疊聲慶幸。
冉鎮賓︰"宦翁呢?"
宦楣抬起頭四下張望,果然,找不到父親的蹤跡,也不在意,她看到母親正與自由的兄嫂寒暄。
賓客差不多到齊,花園有點擠,宦楣全神貫注的在人群中周旋,並不覺得累,但新鞋永遠軋腳,是不爭的事實。
上半場已過,宦楣決定回屋里換鞋。
經過廚房看到巧克力蛋糕,忍不住坐下舒舒腳筋飽一下口福。
罷在這個時候,宦興波推門而入,宦楣叫聲"爸爸",才看到父親身邊跟著四名大漢,皆穿深色西裝,臉色沉著。
宦楣只見父親面如土色,不禁站起來問︰"你們是誰,為何挾持家父?"
他們並不理會宦楣,只是對宦興波說︰"宦先生,請你跟我們自後門走。"
宦楣急了,赤腳跟上去,"爸爸,你上哪里去?"
她拉住案親衣角不放。
一位大漢轉過頭來,以比較溫和的語氣說︰"宦小姐,令尊協助我們調查一些事情,稍後即返。"
宦楣臉色轉得煞白,"調查什麼?"
"眉豆,讓他們走。"
宦楣一轉頭,見是鄧宗平。
"你來了,"她嚷,"快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這些人是誰?"宦楣硬是擋在眾人面前,不肯讓路。
其中一位大漢不耐煩,"小姐,速速讓開,否則告你阻差辦公。"
宦楣猶如被人兜頭兜腦澆了一盆冰水,通體生涼,牙關打戰,"你們,你們是——"
宦興波的聲音非常疲倦但仍然維持鎮靜,"眉豆,快讓開。"
鄧宗平挺身而出,"諸位,我是宦興波先生的律師。"
宗平尾隨他們而出。
宦楣一直追上去,看著父親被四個人推上一輛車子。
鄧宗平回頭勸說︰"眉豆,你且回去,有我在,請放心。"
宦楣看著宗平,已亂的心總算得到一點依歸。
只見兩架車子直駛下山坡,絕塵而去。
園子里參加酒會的賓客並沒有看見這一幕,只除了一個人,他是冉鎮賓,他目擊宦興波被帶走,揚一揚左邊的眉毛,隨即離去。
宦楣回到廚房,發覺雙手不停顫抖,連忙取餅一杯烈酒灌下肚子。
"你在這里。"
宦楣抬起頭,"上游。"她幾乎沒癱瘓。
聶上游過來扶住她,"快坐下,你腳底流血。"
"他們把父親帶走,"宦楣抓住上游的肩膀,"為什麼?"
聶上游用毛巾拭干淨她足底傷口,找到急救箱,替她敷藥,"割得很深,我替你召醫生來打破傷風針。"
"你沒有听到我說什麼?回答我。"
聶上游沉默一會兒,終于說︰"眉豆,那四個人是警方商業調查科人員。"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這件事。"她跳起來。
"坐下!"
宦楣呆呆坐下。
"這件事你無能為力,不如靜待其變。"
宦暉推開廚房門,"你們在這里偷東西吃?父親呢,大家等他致詞呢。"
宦楣瞪著兄弟,"毛豆,你是知道的,你一直知道發生什麼事,"她撲過去,"你瞞得我好苦。"
宦暉抓住妹妹的拳頭,"你在說什麼?"
"警察,父親跟了他們走。"
宦暉整張面孔變為死灰,"幾時?"
"剛才,十分鐘之前。"
"我的天,律師,快找我們的律師。"他比宦楣更亂。
"宗平跟他在一起,宦暉!你听我說,此事不可讓母親知道。"
聶上游提高聲音,"兩位請靜一靜。"
宦暉頹然坐下,掩臉痛哭。
"毛豆,毛豆,究竟是什麼,你為何哭?"
聶上游輕輕嘆息。
宦楣轉過來瞪他,"你也知道真相?"
只听到身後有人說︰"謝天謝地,找到你們了。"
許綺年走進來,只見她釵亂發散,神色慌張,一把拉住宦暉,"警方在抄鈞隆,你最好與我回辦公室去。"
宦楣耳邊嗡一聲,只覺許綺年的聲音很遠很遠,她耳朵接收有問題,一切都不像是真的,好似不知怎地,誤入他人的一個噩夢里。
宦暉如行尸般跟許綺年出去。
宦楣呆了一會兒,跟聶上游說︰"我想也不用再瞞什麼人了,六點鐘新聞會公布一切。"
聶上游不響。
"外邊還有一個酒會呢。"
宦楣找到鞋子,巔巍巍踏進去,掠一掠頭發,拉一拉衣裳,取出小鏡盒,想補一補,但是手抖得無法搽唇膏,她終于放下口紅。
聶上游握住她的手。
宦楣抬起頭來,輕輕的說︰"我現在才知道什麼叫作呼啦啦猶如大廈傾。"
聶上游鎮定的說︰"來,把客人打發掉再說。"
聶上游跟著她走到花園。
宦楣深呼吸一下,不知是她疑心大,還是眼楮出了毛病,只見客人都用驚疑的目光看住她,不住交頭接耳絮絮私語,自由天真的迎上來︰"客人都說要走,宦伯伯同宦暉呢?"
宦楣知道保護婦孺的責任已經落在她肩膀上,她輕輕同聶上游︰"願意支持我嗎?"
聶君一秒鐘的猶疑都沒有,"永遠在你身旁。"
宦楣吸進一口氣,拉著自由站門口,"我們送客。"
自由很明顯地一怔,但隨即服從地與宦楣並肩,與離去的賓客逐一握手。
宦太太過來問︰"發生什麼事,離散會的時間還有一大截呢?"
宦楣朝聶上游使一個眼色,他連忙把她帶到屋內去。
一大堆客人在十五分鐘內散得一干二淨,他們駕車離去時如逃避一場可怕的瘟疫。
宦楣同自由說︰"你好好陪著母親,我要到鈞隆去一次。"
自由點頭答允。
宦楣與上游趕到總公司,適逢便裝人員把一整箱一整箱打了封條的文件證據搬上車廂。
鎊路記者高舉工具,正獵取鏡頭,宦楣推開他們,進入大廈。
鮑司的門一半關住,只容一個人出入。
宦暉坐在他的辦公室里,呆若木雞。
宦楣摘下襟上的花飾,扔在桌上,那朵粉紅色的玫瑰,像一切玫瑰一樣,只開了一個上午。
許綺年過來,聲音嗚咽,"眉豆……"
她伏在宦楣的肩膀上。
是,一向只他們宦家去接收查辦別人的生意,怎麼會料到今日這樣的一天。
"宦暉,你可以主持大局嗎?"
宦暉目光空洞,像是沒有听到妹妹的聲音。
聶上游問許綺年︰"已經通知法律顧問?"
許綺年點點頭。
"一有消息,請他們通知宦府,宦暉,我們回家去。"
宦暉潰不成軍,伏在桌子上。
"毛豆,"宦楣蹲下來,"無論這是否一場誤會,在這個時刻,我們必須要支持父親,請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