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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歡記 第23頁

作者︰亦舒

承歡有點意外。

「所以我特別感激辛先生。」

承歡深覺奇怪,辛志珊兩任妻子都稱他為先生,一剎時分不出誰是前妻誰是後妻。

漸漸朱寶翹在那個環境里服侍那個人會變得越來越像從前的辛太太。

當然,她此刻年輕得多漂亮得多,日子過去,歲月無情,兩位辛太太的距離會日益接近。

車子駛抵辛宅。

承歡愕然,這間新屋與從前的辛宅不過是十分鐘路程。

「請進來。」

布置當然簇新,海景極之可觀。

房子如果寫她的名字,朱寶翹下半生就沒什麼需要擔心的了。

承歡今非昔比,對于房地產價格,略知一二。

朱女士絕口不提辛家之事,真純與承歡閑聊。

「承歡,」她忽然問,「你有無遺憾?」

承歡啞然失笑,「一個人怎可能沒有遺憾。」

「說來听听。」

承歡岔開話題,「說三日三夜也說不完。」

「大不了是十八歲那年某男生沒有愛上你吧。」

承歡不甘心被小覷,便笑答︰「不,不是這樣的。」

朱寶翹知道,如果她想別人透露心事,她先得報上一點秘密。

「我的至大遺憾是出身欠佳。」

「英雄莫論出身。」

「可是吃了多少苦頭。」

「那也不過栽培得你性格更加成熟老練。」

「還有,」朱寶翹說下去,「我們兄弟姐妹不親愛。」

「嗯,那倒是一項極大損失。」

「你呢?」

「我?」承歡緩緩道來,「我自小到今都希望家母較為通情達理。」

朱寶翹點點頭,「子女無從選擇。」

「還有,我假如長得略為美貌——」

朱寶翹睜大雙目,「還要更漂亮?」

好話誰不愛听,承歡十分開心,朱女士又不必故意討她歡喜,可見說的都是真話。

「身段不夠好,穿起泳衣,不能叫人刮目相看。」

朱寶翹笑不可抑。

承歡卻不覺可笑,「那真是一項天賦,同英俊的男生一般叫人眼前一亮,你說是不是?」

「你的遺憾微不足道。」

「好壞麼,我懊惱世界沒有和平。」

她們大笑起來。

承歡看看表,「我得告辭了。」

朱寶翹並無多加挽留,「我叫司機送你出去。」

「下次再找我,兩個人,聊聊天,我可以勝任,人多了我應付不來。」說得再坦白沒有。

「我明白。」

席開二十桌就不必找麥承歡了,不然淨是打招呼已經整晚過去,累死了。

返回市區,承歡松口氣,用鎖匙打開小鮑寓大門,立刻踢去鞋子,往沙發里一倒。

要到這種時候才能讀早報,真是荒謬。

她扭開電視看新聞。

電話鈴響了。

是毛詠欣的聲音。

「讓我猜,一個人,邊喝冰水,邊看新聞,而前任男友已開始約會旁的女生,歡迎歡迎,歡迎麥承歡加入我們怨女行列。」她咕咕笑。

承歡問︰「你很怨嗎,看不出來。」

「我在等壯男前來敲門把我帶到天之涯海之角去,」毛毛說,「我已不稀罕知識分子型異性,我寧擇年輕力壯肌肉型。」

「毛詠欣你越發鄙俗。」

毛詠欣不以為然,「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

「這是真的,你若不釋放自己,沒有人能夠釋放你。」

詠欣乘機說︰「今天我看到辛家亮與他的新女伴。」

承歡不動聲色,「是嗎,在何處?」

「在聖心教堂,一位朋友的婚禮上。」

「那女子長得可美?」

毛詠欣笑,「這通常是前度女友第一個問題。」

「快告訴我。」

「各人對美的水平要求不同。」

「胡說,漂亮就是漂亮。」

「你我都不會喜歡那種大眼楮小嘴巴。」

「為什麼?」

「太過小家碧玉,皮鞋手袋襯一套,深色絲襪,永恆微笑。」

承歡一怔。

這像誰?

毛詠欣說下去︰「男人就是這樣,大學生找個中學生,中學生找小學生,一定要有優越感。」停一停,「喂,喂,你為什麼不說話?」

「沒什麼。」

毛詠欣勸說︰「他遲早要約會別人,你也可以見別人。」

「不不,不是這個意思。」

「承歡,放開懷抱,從頭開始,我點到即止。」

她掛斷電話。

承歡急忙翻出舊照片簿。

也是一個婚禮,是初識辛家亮之際他把她帶去的,新娘是他表姐。

在婚禮上拍了好些照片,承歡挑了幾張,珍藏在照相簿內。

看,小圓臉、大眼楮、小嘴巴、穿藍色套裝、白皮鞋(!)白手袋,話梅那樣顏色的絲襪,劉海一絲不亂……

承歡嗤一聲笑出來,這不是毛詠欣口中的小家碧玉嗎。

還有,嘴角永遠帶笑,有種喜不自禁,蒙受恩寵的意味。

原來辛家亮喜歡的人,一直是這種類型。

不知自幾時開始,麥承歡變了。

或許因有一夜要當通宵更,發覺白襯衫卡其褲最舒服,以後不再勞駕套裝。

也許因有一日風吹亂頭發同事反而贊她好看,于是以後她不再一絲不苟。

包可能是因為在工作崗位久了,發覺成績重要過外表,上司寫起報告來,名貴衣著不計分。

于是一日比一日改變。

到了今日,她瀟酒、時髦、爽朗,還有,非果斷不可,已不是那可愛依人的小鳥了。

承歡把她近照取出看。

那是獲悉升級之後一日在某酒吧內與同事拍攝的生活照。

麥承歡容光煥發,怎麼看都不似剛與未婚夫解除婚約,大動作,捧著啤酒杯,咧開嘴笑,雙目眯成一條線。

靶覺上比從前的她更年輕。

那是信心問題,她又無須任何人來光照她,麥承歡本人已經光亮。

終于。

承歡倒在床上長長吁出一口氣。

幸運的她在原位上升了上去,駕輕就熟,比調升到陌生部門舒服十倍。

人怎麼沒有運氣,做官講官運,做太太講福氣。

一些幼兒,南生下來,父母忽然收入大增,搬大房子置大車,享受硬是不同。

承歡覺得她的運氣已經轉佳,熬過窮困青少年期,漸入佳境。

她收好照片簿安然入睡。

新家地方雖小,五髒俱全,而且環境寧靜,不開鬧鐘,不會被任何雜聲吵醒。

雖然平伸手臂幾乎可以踫到客廳兩面牆壁,可是承歡還是對小鮑寓珍若拱壁。

那是她生活荒漠中的小綠洲。

澳天拿到房屋津貼再換一間大的。

真滿足。

第二中午,接待處向承歡報告︰「麥小姐,有人找你。」

承歡去一看,卻原來是承早。

女同事都向他行注目禮,這小伙子,進大學以來,益發顯得俊朗。

可是承歡是他姐姐,一照臉知道他有心事。

「怎麼了?」

「有無咖啡與二十分鐘?」

「坐下慢慢聊。」

「姐,我已搬了出來。」

「幾時的事?」

「昨天。」

「又回宿舍去了?」承歡大惑不解。

「不,宿舍已無空額,我住朋友家。」

「承早,那非長久之計,緣何離家出去?」

「因母親蠻不講理。」

承歡力勸,「你知道媽媽個性,你答應過盡量遷就。」

「可是你走了以後,我已失去你這塊擋箭牌,現在她事事針對我,我真吃不消。」

「我置一個新家不外是想你們生活得舒服一些,為何不見情?」

「母親天天與我吵,且偷听我所有電話。」

承歡微笑,「本縣也曾經此苦。」

「我記得有一次你補習學生來電告假,也受她查根問底,那十五歲的孩子嚇得立刻換老師。」

「你要記住,承早,她是愛你的。」

「不,」承早撥撥頭發,「我已決定搬出來住。」

「到我處來?」

「你地方不夠,也不方便。」

承歡起了疑心,「你那朋友是誰?」

承早不答。

「又是男是女?」

「女子。」

承歡略為放心。

承早咳嗽一聲,「她是一間時裝店的老板,育有一名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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