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造之才嗎?」
「可打八十五分。」
「那就幫幫她忙,添多十五分。」
「那姚景英走運了。」
「老張,你一張嘴也越來越油滑。」
老張不服氣.「咄,敝出版社要捧一個人,輕而易舉。」
不可有這種想法,惡霸地痞都是這樣開頭的。
「志康你一直謙厚。」
志康笑,行內不曉得多少人認為他囂張跋扈。
有人來叫老張。
志康跟著過去看。
那女孩秀發如雲,穿件低胸襯衫,懶洋洋躺在舊報堆上,一看,就知道是模仿
五十年代艷星珍羅素在不法之徒一片中造型。
志康笑了笑。
那女孩耳聰目明,已知道志康是什麼人,飛來一煙眼色,志康朝她點點頭。
稍後,她站起來換衣服,走到志康身邊問︰「有香煙嗎?」
志康抬頭,「我們寫字樓禁煙。」
那女孩尷尬地笑了。
小小精致的臉,大眼楮,應該會受年輕人歡迎,志康輕輕說︰「你要保養嗓子。」
那女孩有點感動,「我嗓子不值錢。」
「所以更要保養,以待來日成名時用。」
女孩笑了,「多謝鼓勵。」
「去換衣服吧,別叫人等。」
「是。」
志康打了幾個電話,看看時間差不多,便告別同事。
他並沒有回家,他把車子駛往麗琴家去。
麗琴來開門,一臉詫異,「志康,你又來了?」
客人已散,家務助理正在收拾地方。
「真好,那些人終於走了。」
麗琴既好氣又好笑,「進來吧。」
桌上尚有一角吃剩的蛋糕,志康用手拿著就吃,他問麗琴︰「許了什麼願?」
「身體健康,眾人愛惜我。」
「沒提到金錢嗎?」
「我又不做生意,且對物質不大,要太多錢無用。」
志康低下頭,「你說得對。」
「這幾個小時,你到什麼地方去了?打電話到你家又沒人听。」
「我在街上流浪。」
「呵,有味道嗎?」
「十分驚險,差些叫人扒去荷包。」
「里邊可有我的照片?」
「有,倘若落入小人手中,你我之事就不得不公開了。」
麗琴笑,「客人都問你在什麼地方,幸虧送來了禮物,否則太沒面子。」她撫
模著脖子上的鑽鏈。
「面子重要嗎?」志康問。
「不,但有總比沒有強。」麗琴已十分通透。
「你寂寞嗎?」
「在你出現之前該剎那,的確非常寂寞。」
「已經有那麼多朋友陪看你。」
「志康,你知道那是不夠的。」
志康躺在沙發里,「人心的確最難侍候。」
「你一來,我的心就踏實了,整晚都笑。」
半晌沒听見志康說什麼,探頭去看他,發覺他已經睡著。
麗琴取出毯子,替他蓋上。
女佣知趣說︰「明天才吸塵吧。」
麗琴點點頭。
片刻,女佣熄了燈休息。
麗琴走到露台坐下。
近來見志康的時間比較少,他即使來了,也似沒有什麼話好說,人又累,像今
晚,索性睡著了。
麗琴看著夜色不語,內心無限寂寞。
他分明忘了她的生日,後來不知怎地想起來,又還不肯參加朋友為她舉行的宴
會。
他越來越自我中心,他的世界只容得下附屬品,卻容不下伴侶。
他已無暇尊重人。
這時,對面不知有誰在練習小提琴,幽怨的琴聲隱約傳來。
麗琴低頭想︰將來,即使結婚生子,也難保沒有這樣的寂寞夜晚吧。
作弊
徐柱華與周啟才是同學,與蘇萬芳也是同學。
不知怎地,那一年英倫大學經濟系里,竟收了三位如此出色的華裔學生。
這年輕的兩男一女不但學業優秀,相貌身段也一流,人以類聚,三個人常常在一起。
但是,若果與他們相處久了,就會知道,三個年輕人的背境絕不相同。
徐柱華是富家子,家里做證券生意,人沒到,房子汽車及家務助理先派了來,他住在寬敞舒適的三房公寓里,距離校舍不過步行二十分鐘或是五分鐘車程。
周啟才就沒有那麼幸運,他要工作三年半工讀才儲到足夠學費到倫大讀書,他住在宿舍里,與其他三位學生同房,用洗手間需長途跋涉到走廊底,同房其中一位中東學生大清早要跪拜真神,另一位愛練習梵啞鈴,十分嘈吵。
蘇萬芳的環境最差,她連宿舍都住不起,她住在外頭老太太分租的房間,沒有暖氣設備,冬天在一只電暖管前取暖,課餘在唐人餐館里做女侍賺外快。
可是,這三個背境不一樣的年輕人卻建立了真正的友誼。
徐柱華曾建議兩位同學搬到他家中祝
周啟才笑笑說︰「人貴自立。」
蘇萬芳卻說︰「長貧難顧。」
都婉拒了。
徐柱華訕訕道︰「何必狷介呢,真頭巾氣。」
啟才笑,「這是原則的底線︰不可貪慕自己能力夠不到的物質享受,應量力而為,自得其樂。」
徐柱華說︰「啟才我就是最敬佩你這一點。」
萬芳笑,「我是個女子,更不可以輕舉妄動,人言可畏。」
餅半晌,柱華輕輕說︰「人家大不了說我在追求你。」
兩個男生,的確都對萬芳有意思。
柱華曾與啟才說︰「從來沒見過那麼能吃苦的女孩,每朝六時風雨雪不改起身步行到學校圖書館溫習功課,一放學立刻到唐人街做女侍,可是看上去仍然精神奕奕,秀麗動人。」
啟才附和,「一件白襯衫一條藍布褲已經很漂亮。」
「真有志氣,人最重要是這一點志氣,否則長得多美也不管用。」
「我倆公平競爭?」啟才鄭重地問。
柱華說︰「你勝出的機會較大。」
「胡說,你是富家子,人又大方和善,絲毫無驕矜之態,勝我多多。」
「你才比我高分,啟才,你功課最好,又樂於助人,你是教授的寶貝。」
兩個男生哈哈大笑起來。
一年過去了,兩年也過去了,柱華狀態越來越勇,功課越來越好,家人陸續來同他打氣,一位姐姐特地到倫敦住了三個月,天天為他做吃的,什麼龍蝦粥、燕窩羹、西洋參炖雞、蒸鮮魚……柱華每次邀請同學一起來大快宴頤。
啟才逢請必到。
萬芳就比較忙,只來過一兩次。
柱華把食物盛在暖壺里帶到學校給萬芳。
萬芳垂著眼,「謝謝。」
柱華問︰「你有心事?」
「有點氣餒啦。」萬芳眼紅紅。
「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三人變成諸葛亮,說來听听。」
「家母病了。」
「不是有你兄嫂照顧嗎?」
「可是心里老牽記著。」
「要不要趁寒假回去探望伯母?」
「水腳需要大筆費用。」
「我同啟才先替你墊一墊。」
「那怎麼可以。」
「將來可以還給我們。」
萬芳正考慮,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
惡耗傳來,她母親病危。
柱華立刻替她買了飛機票與啟才送她到飛機常萬芳沒有哭,那日下雪,鵝毛飄落在她頭上身上,無限淒美。
柱華叮囑說︰「辦完事,盡快回來歸隊,快大考了,切莫功虧一簣,等錢用,不要倔強,錢財身外物。」
萬芳一直點頭。
送完飛機,柱華同啟才說︰「真可憐,她母親是名寡婦。」
啟才看柱華一眼,「你已吩咐人幫她辦事?」
「家父公司里自有閑人。」
啟才頷首,「有錢好辦事。」
柱華拍拍他背脊。
啟才心思慎密,買了電話卡給萬芳帶回去,著她每天打電話來報告事情發展。
柱華十分感慨,「萬芳一定感激你更多。」
「我也這樣希望。」啟才笑。
萬芳的母親在第三天就病逝,心髒衰歇,沒有多大的痛苦。
與兄嫂辦完事之後,她就回來了。
她瘦許多,人也變得十分沉默,鄭重地向柱華與啟才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