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所欠人情與金錢,將來一定歸還。」
柱華稍微不悅,「如此耿耿於懷,豈非見外。」
萬芳流淚,是應該哭的,舒泄了只有好。
啟才說︰「萬芳,你且辭去餐館工作,在柱華家小住,休養生息,挨大考完畢,才作打算。」
這是個好主意。
柱華說︰「萬芳,你盡避住下去,我會暫時搬到姐姐的公寓去,這次是我三姐送孩子來讀書,要我陪她。」
如此光明磊落,真是難得。
萬芳總算擠出一絲笑意。
有些女子一輩子也踫不到一個那麼好的男子,現在卻有兩名優異生站在她面前,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大考完畢,萬芳更為憔悴消瘦,不過這已是學業最後一年,放榜之後,當可回家找工作,屆時,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那是個陰雨的下午,M教授忽然與系主任在課室出現。
課室內廿多名學生均驚訝不已,知道有大事發生。
M教授一貫沉著,聲音不高不低,鄭重宣布︰「各位同學,這一班內,有人考試作弊。」
班里立刻引起一陣鼓噪,接著是面面相覷。
「大學印刷房有技工貪圖金錢上利益而出賣試卷,經過調查,校方查出問題出在這一班,你們總共二十二名同學,若不能提供線索,使作弊者落網,則唯有宣布你們全體不及格。」
此言一出,眾學生嘩然。
「太不公平了。」
「三年心血,豈可毀於一旦。」
「清白者眾,望教授三思,切莫殃及無辜。」
「那作弊者請速速自首,免得害人害己。」
「真倒楣,快通知警方徹查!」
「M教授咳嗽一聲。
同學又靜下來
「你們總會看到若干蛛絲馬跡吧,速速舉報,一星期為限。」
「教授與主任一起離去。
學生立刻分小組討論
馬上有人說︰「一定是外地學生,程度不夠,好勝心強,還有,又財源充沛,作弊理由充份。
「徐柱華站起來說;「這是惡意中傷,外地學生全力以赴,勤奮好學,豈用作弊!請你們檢討自己。」
一位日本學生憤怒地說︰「我簡直不相信教授會鼓勵我們互相舉報。」
「我看不順眼這種作風!」
「你想不想畢業?」
大家議論紛紛,周啟才已怕亂離開課室。
他經過教務處往操場,忽然一扇門打開,有人叫他︰「周先生,請進來一談。」
啟才一抬頭,看到的是M教授。
他坦然無懼,「作弊的不是我。」
教授含笑,「請進來。」
啟才只得進房坐下。
M教授說︰「周君,你住宿舍,與三位同學同房,他們分別是中東人、韓國人與美國人,又與另兩位華裔同學十分接近,有沒有發現可疑人物?」
啟才措辭非常小心,「教授,我不大管別人的事。」
教授沉默一會兒才說︰「我不妨坦白地同你說,作弊人是外地學生。」
啟才大訝,「適才為什麼不說明?好縮窄疑凶範圍呀。」
教授答︰「校方並不是想有人舉報他,而是希望他自己走出來。」
「是,作為學生,應當有這樣的廉恥。」
教授嘆口氣,「周君,你請回吧。」
啟才忽然忍不住,說出心中話︰「教授,人性弱點甚多,你一定會得到你要的人。」
他離開教務處。
回到宿舍,其余三位同學正在喝啤酒討論剛才發生的事。
「不會是周啟才,他年年名列前茅,才不用作弊。」
「會不會是徐柱華?周,他又有錢又疏爽,你說說看。」
周啟才大怒,「他父親,他祖父都是本校經濟系高材生,他用作弊?你們這些豬腦!」
大家又說︰「那也不是我們,我們四人日夜對著,還有什麼秘密?」
日本人說︰「我這次考試成績自知平平,如果作弊,應拿甲等。」
中東人沮喪,「若不能畢業,父親會砍殺我。」
「不會的,」周啟才說︰「那人會站出來。」
「才怪,人是自私的多。」
周啟才嘆口氣,坐下來,捧著頭。
就在這個時候,美國人發話了,「周,你那漂亮的中國女圭女圭呢,她就不值得懷疑?」
啟才的心咚一跳。
「听你說,她家里有事,精神恍惚,並且是個半工讀生,你不懷疑她在壓力下會走絕端?」
「胡說!」
「周,請你留意一下,不能為一個人害了整班同學。」
「真的,你同她熟,你知道她首尾。」
啟才抬起頭來,「她現在住在徐家。」
真沒想到他們還有管閑事的心倩,「嘎,她跟人跑了?」
「不不不,」啟才更正,「好從來不是我的女友。」
「周,你要加把力呀。」
「周,是不是因為徐柱華富有?」
啟才躺到床上去,不作聲。
慢慢,他的雙目潤濕了。
「有錢真好,」同學猶自發表意見,「可享種種特權,天天開香檳,送禮物,女孩子很難不動心。」
「噯,中國人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爭點氣把書讀好,自然什麼都有。」
「別高興,你沒听見教授要整我們?」
「怎麼會踫到這樣的劫數。」
啟才的眼淚落下來。
真是,怎麼會踫到這樣的劫數。
第二天,他見到了徐柱華。
柱華十分激動,大力拍著桌子,「不想畢業,就不會到大學來。」
「你听到什麼消息沒有?」
柱華不響。
啟才嘆口氣,「我的三個同房懷疑萬芳。」
柱華一震。
啟才忍不住問︰「尚有其他人覺得她有嫌疑?」
柱華頷首,「她有作弊的理由。」
「說來听听。」
「她住在我家已有一個月,據家務助理說,考試前她從來沒有溫習功課,終日早出晚歸,不知忙些什麼。」
啟才搶著說︰「萬芳天資聰穎,過目不忘,她一向不愛在考試前夕溫習。」
「他們還說,萬芳有非畢業不可的理由。」
啟才苦笑,「我也非畢業不可,我的家境平平,老父對我又有寄望。」
柱華也說︰「豈止你,我如不帶張文憑回家,家里會經濟封鎖我。」
「真要命。」
柱華說︰「我首次覺得生活有壓力,這像不像住在秘密警察國家?你檢舉我,我檢舉你,為求自保,大家都去告密。」
啟才踱步,「我想對外公開此事。」
「你說什麼?」
「招待記者,申訴校方采取斑壓手段。」
「千萬不要沖動,我們都是砧板上的肉。」
「才不是,我們都是大學生。」
「畢不成業,我們什麼都不是。」
二人煩極了。
餅一會兒,大家又同時說︰「萬芳——」他們去看萬芳。
真沒想到萬芳在睡午覺。
柱華問工人︰「睡了多久?」
「昨晚一整夜踱步,今晨六時許才睡,最近這幾天都如此。」
「胃口好嗎?」
「很差,吃不下,像是有心事,似受了什麼委屈,做夢老是叫‘我的,走開,走開’。」
啟才有點難過,目光不去與柱華接觸。
柱華走到書房,輕輕翻動書桌上的雜物。
他忽然低聲嚷︰「看,兩份試卷!」
啟才也嚇一跳,但隨即說︰「也許她影印了一份打算寄返家去給人參考。」
柱華說︰「也許。」
「你也懷疑她?」
「不不不--」但是聲音漸漸低下去。
啟才說︰「我同你一定要投她信任票。」
「可是!茅頭怎麼會指向她呢?」
啟才悲哀地說︰「我倒是有點明白的。」
「說我听。」
「她是一個單身年輕女子,一個人在這里,無親無靠,家貧,需兼職,犧牲一個孤寡女子,最最沒有後果,還有,她能把他們怎麼樣,學生證件限期一到,她就得出境,無後顧之憂。」
柱華握緊拳頭,「太不公平了。」
「你,」啟才說下去︰「你就不同了,北翼的圖書館是誰捐的?徐氏家族,萬芳卻沒有時間能力搞公關,結交朋友,大家對她陌生,指證她,心里不會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