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說︰「與一個男孩子出去了。」
「什麼?婉兒也有男朋友了?」爸問道。
「很驚奇嗎?」媽說,「她年紀也不算小……」
「十幾歲,哼!」爸說。
「你不要這麼緊張好不好?」媽笑,「這年頭,況且這男孩子我也見過。」
「怎麼樣的?」爸問。
「很清秀,瘦瘦,也不很高的。」媽形容著。
媽形容得並不透徹,她沒看見他漂亮的眼楮,媽沒有發現他含蓄的微笑,但是我听著。
「阿飛?」
「罷──還好。」媽說。
爸跳起來,「什麼還好,是不是阿飛?」
「時下英俊一點的男孩子,都是有點像阿飛的的。」媽說。
「胡說!」爸道,「國棟呢?國棟是阿飛嗎?」
我笑出來。
「你看你,」媽問他。
「國棟長得不英俊嗎?婉兒也應該找個國棟似的男朋友。」
「那兒有那麼多?」媽問,「也許婉兒不喜歡呢?」
爸不響。
我也不響。
媽隔了一會兒說︰「這年頭有女兒的人,可真是擔心個半死,沒什麼好說的。」
「你不怕阿飛,」爸說,「你不用擔心。」
媽笑,「去你的!」
他們兩老,真好笑。
我懷疑我與國棟到這種年齡的時候,還有沒有話可講。
柄棟與我。
(國棟與我。)
他與婉兒。
他。
我的思想很混亂,我放下了碗,不想吃了。
「啊唷,才吃那麼一點點呀?怎麼可以?」
我搖搖頭,站起來。
門鈴響了,我抬頭。
「我去開門吧。」我說,「你們坐著別動。」
我拉開了門。「婉兒!」
「回來了!」她說。
「他呢?」
「他在下邊等,他說叫你也一會兒去吃飯,去不去?」
「我剛吃了。」我說。
「姐去吧,這幾天你也真正悶的。」她說。我想我在這幾個鐘頭當中是那麼的悶,給婉兒說對了,于是我回心轉意。
「好的,只不過你要等我幾分鐘。」我說。
「快依矗迅詹潘>恕
「姊!」她又叫住了我。
「什麼?」我轉身問她。
她笑,「你去了又不去,怎麼攪的。」
我不答,「他的車子坐不坐得下?」
「換了一輛大車,當然坐得下。」婉兒說。
我笑,進屋去了。
我換衣服換得很快,依然是借婉兒的衣裳,我決定如果下次再出去,我就要開箱子了。
我與婉幾手牽著手的奔下樓去,他果然在車里等我們,我向他打了一個招呼。
「下來啦。」他推開車門。
「你坐前面。」婉兒說。
「不,你坐前面。」我們兩個人都笑了。
「兩個都擠前面吧。」婉兒說。
「哪兒去找了那麼一部大車子來?」我問。
「借朋友的。」他答。
「哦。」
「你出來了,我很高興。」他說。
「反正在家沒事做。」我笑說,「不如出來。」
「就是呀。」婉兒說,「幸虧我們來叫她一尸。
我擠在婉兒身邊,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樂趣。
我也不曉是什麼樂趣,我好象又年輕了幾年的樣子。我沒說自己老,但是我的心境一直不小。我的天,我腦子里所想的,不是快樂,而是安定的生活。
我怎麼會這樣的呢?
為什麼不好好的多做幾年事,然後再選對象。
我是不是怕寂寞,怕孤單,所以才急于要結婚?
唉,我真的是攪不清楚了。
沈仲明一路上說著些很文雅的笑話,婉兒笑得很滿足。我低著頭。
有時候想笑不一定笑得出。
小時候也曾經常常不開心,但是那時候的不開心,只是像一陣煙。
現在的不歡像一塊大石似的壓著我心。
才幾天而已,情緒卻起了這麼大的變化。
我坐在車子里,告訴自己,要將心事撇開。
暫時開刈一會兒,沒有什麼關系的。于是我也笑了起來,沈仲明向我看看。他微笑著,我的心里忽然之間明暢起來。
何必搬一塊石頭壓在心上呢?今天是今天。
明天是明天,今天可以開心一點,就開心好了。
婉兒向我扮個鬼臉,我裝作看不見算數。
沈仲明把我們帶到一間中國式的夜總會去吃飯。
我奇異的向他看一眼,這種地方應該是中年人來的,坐著吃小菜,喝點酒,然後看著台上的歌女唱歌。
他怎麼也會來呢?
但是婉兒覺得很新鮮,幾乎開心得跳了起來。
我們選了一張近舞他的台子,人是很擠的。
「你常來這里?」婉兒問。
他笑笑,不響。
「一定是常來的。」婉兒說。
「他好像很熟這樣的環境。」我說。
「說不定也認得台上唱歌的女孩子。」婉兒說。
「說不定。」我說。
他笑了。
他也叫了幾樣菜,似乎很精致的樣子,但是因為樂聲的關系,就吃不下那麼多。
我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來吃飯。
吃完了他請我跳舞,我笑笑,「叫婉兒吧。」
「誰都一樣。」他說。
婉兒說︰「那麼姊姊先跳。」
我沒法子,只好站起來。
在舞池他與我說︰「你終于出來了。」
「我做錯了。」
「沒有錯。」他說。
「不,」我抬起頭,「我是錯了,我的確惜了,但如果錯可以給我快樂,我情願。」
「你說得很怪。」
「即使是很暫時的快樂,不過快樂畢竟是快樂,對不對?」我苦笑。
「你與我在一起,快樂絕對不會是暫時的。」
「你是干什麼的?」我問,「你沒說過?」
「我?不做什麼,我靠家里過活。」他說。
我吃一驚,「那怎麼行?」
「幫我父親做點不必要的事情,我父親開藥行。」
「他有錢嗎?」
「我祖父有錢,但是祖父不相信父親,祖父喜歡我,叫我去監視我爸,你明白嗎?」
「真復雜!」我笑了。
「我們一家人都沒志氣的,都怕了祖父,也懶得動,多沒用。」他說。
「你不慚愧?」
「慚愧?我?自然,久而久之,也慣了。」他聳聳肩。
「你是那種專門撞女孩子車子的人嗎?」我問。
「平生第一次撞人家。憑良心講,你的車子,實在停得不好。」
「什麼?」我瞪大了眼。
他笑了。「你不接受批評?」
我搖搖頭,「根本不是我的錯,否則你不會賠償我。」
「好心沒好報。」
我笑了,「你很年輕,應該好好的念書。」
「你就會教訓我,你自己老早去嫁人了,你未婚夫環境好嗎?」他問,「你會享福嗎?」
「不見得。」我垂下了眼楮。
「那就不要去。」他說。
「結婚是為了享福嗎?」我斜眼看著他。
「當然不,是為了愛,但是你並不愛他。」
「什麼?」我呆住了。
「你不愛他,你自己不知道。」他說。
「那你怎麼知道?」我吃驚的問。
「旁人一眼就看出來了,我勸你別去。」
我瞪著他,我的腳步停住了。
「留下來,做我的女朋友。」他很平靜的說。
「你比我還小,請你別荒謬了。」我走回去。
他也不生氣,他跟在我身後,回到桌子上。
婉兒說︰「你們都不跳舞,你們在講話。」
我不出聲。
他坐下來,喝了一口水。
「一邊跳舞一邊在講話,倒是很新鮮的。」婉兒說。
「喂,你怎麼了?」沈仲明推她一下。
「沒有什麼。」婉兒揚揚眉,好象有點吃醋。
我暗暗舒出一口氣,婉兒真是太孩子氣了。
「要什麼喝的?」沈仲明問,「葡萄酒?」
「婉兒明天要上學。」我提醒她。
「上學,說得多難听,又不是念小學。」
「你是大學生嗎?」沈仲明很感興趣。
「當然。」婉兒驕傲的說。
「那很好,那你不是小女孩了?」他又問。
婉兒說︰「我不喜歡你這種口氣?」她有點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