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朗非常困惑,「我還以為我是高薪女士。」
岑介仁笑。
「通貨膨漲把我們吞噬了,」日朗嘆息。
「日朗,你現在不怪我到處刮生意賺錢了吧?」
日朗怪辛酸,「一向以來,賢的是你,愚的是我。」
「只有一個辦法,把你那兩房一廳賣掉,貼一點兒,買一間三房兩廳,與伯母同住。」
「不行,一定要兩道大門出入。」
「那麼,另買兩間一房一廳。」
「那麼小,怎能住?由奢入儉難。」
「嫁給我,我自然會安置丈母娘。」岑介仁看上去挺認真。
日朗吃一驚,「我尚未孝順到那個地步。」
「本都會貴不可言,住是最緊張一環。」
日朗托著頭不語,完了,誰叫她不懂得投機取巧,她唯一收入就是那份薪水。
那份高薪說出來笑死人,等薪水漲了,講起來仿佛驕人,衣食住行卻都已達到天文數字,失盤失控。
焦日朗終于說︰「我還有些老本——」
岑介仁勸道︰「那個不能動,你脾氣不好,喜歡拂袖而起,做些不切實際之事,隨時可能需要動用節蓄。幫人,無論那人是誰,應用余力,以不傷元氣為佳。」
他是真關心她。
日朗好生感激,「那我該怎麼辦?」
「擠一擠。」
日朗蒼茫地笑。
「你白天有什麼時間耽在家里?有許多地方根本人跡不到,晚上回到寓所,也不過淋個浴,進睡房看電視睡覺,容不得一個母親?」
日朗答︰「是我性格不好,不能與人相處。」
岑介仁拍拍她肩膀,每個人都有難言之隱,焦日朗不願說,也不用勉強她。
「岑介仁,謝謝你。」
「我們互相關懷,彼此信任,為何不能結合?我約會過其他的女子,索然無味。老的太老,小的太小,個個都做作得要死,像似什麼都不在乎。其實最好異性即晚上鉤,爾虞我詐,累得要命,都不用工作了,不出去呢,又悶得無聊……」
日朗笑得眼淚都流出來。
岑介仁嘆口氣,「我從未想過找對象竟是這樣難。」
「一定會踫到合眼緣的人。」
「當年我一看見你就有這種感覺,我帶你出去亮相之際真是驕傲——」
「嗯,像一些女士戴著三卡拉鑽戒一樣。」
「有什麼不好?我承認我虛榮。」
「謝謝你看得起我。」
「日朗,當年你賣相還真的不賴,先母說喜歡你那種自然的笑容。」
「伯母人好。」
岑介仁嘆息,「她沒享到福。」
日朗不語,沒想到岑介仁力主她母女修好。
他陪她去看了隔壁那家公寓,指出幾個缺點,也指出若干優點。
「資本主義蟟會,貨色種類分幾十級,比這個好的東西多的是,不過價錢也跟著抬高,要便宜貨?也有呀,只怕你看不入眼,市場永遠貨源充足。」
日朗笑問︰「這是資本論還是經濟掛帥?」
他到她家歇足。
「一個人住當然舒服,不過身子不舒服起來,嘖嘖嘖。」
「我會自行入院。」
「嘴巴真硬,年老色衰之際又如何?」
日朗「 嗤」一聲笑,「你還期望孝順兒孫在旁侍候不成?」
誰知岑介仁板著面孔說︰「他們敢不來,遺囑上就沒他們的名字,統統捐到我母校去。」
世事對岑介仁來說,最簡單不過,日朗開始真正欣賞這個人。
喝畢咖啡,他就告辭去趕下一檔節目。
日朗獨自呆坐一會兒,也只得把這當作一天,提早休息。
第七章
第二天回到辦公室,她吩咐下去︰「約王首文。」
「用什麼借口?」
真是難,假公濟私呢,拆穿了會叫人看不起。如是為了他前任女友,像是登門勒索似,更不是好辦法。
「說我上門拜訪他。」
「這樣可以嗎?」
「試一試。」
「聞說他有一個很討厭的秘書。」
日朗微笑,她從前上司的秘書就問過她︰「焦日朗,哪個日,哪個朗,是男,是女?」日朗氣定神閑,一一作答。她不喜歡替天行道,這種人遲早被強中手摘下首級當球踢,不用生氣。
秘書回來說︰「王首文忙得不得了,他助手問是什麼事,他說希望知道,以分輕重,免得耽擱焦小姐。」
講得好,是個人才。
「讓我同他說。」
她接過電話。
焦日朗同他坦白︰「這位先生,你一定要知道,我便說予你知道,我也是受一位小姐所托,你同王首文講,那位小姐叫晨曦。」
對方怔住,知道太多關于老板的事,絕對不是好事,尤其是這些根本不該知道的事。
晨曦,這是一個藝名嗎?該女的身份是演藝界人物?
「他若不見我,也請告訴我一聲,我好去交待。」
「當事人為何不親自與王先生接觸?」
「我一點兒頭緒也無。」
「焦小姐,對于你,我們也久聞大名,下星期五上午八時方便嗎?」
「這位先生,明天下午五時我下了班上來。」
「這——」
「你有辦法的,我只需要十分鐘。」日朗放下電話。
她嘆口氣,「走後門。」日朗同自己那樣說。
她最反對後門,凡事總是設法先循正路,實在逼不得已,才走偏門,可惜世事是尷尬的多。
她找到了霍永錦。
「日朗,好嗎?」對方的聲音還是親切的。
「永錦,我的生活,自然不及你好。」
「別揶揄我。」
「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恐怕這個不是問候電話呢。」
「你盡避說。」她十分念舊。
「我受人所托,明日下午五時想見王首文,怕過不了他助手那一關,你們兩家是相熟的吧?」
「他的助手?如果是男的,叫蘇思宏,是從我們這里過去的,我同他講。」
「謝謝你。」
「日朗,你怎麼老是替人辦事?有時也要為自己設想。」
日朗微笑,「人為我服務的時候你沒看見。」
霍永錦也笑。
「兆平兄好嗎?」
「他回來了。」語氣中無限安慰。
「那麼好的妻子,他還會往何處去。」
「日朗,我們真該多來往些,除你以外,無人與我說實話。」
「如你不怕我煩你這個煩你那個,我們定期會面如何?」
後門一敲即開,那位姓蘇的助手先生立即回復︰「焦小姐,原來是自己人,為什麼不早說?明日五時恭候,焦小姐請準時。」
棒著幾里長的電話線,日朗仿佛看見他在打拐作揖打哈哈。
「明日見,蘇先生。」
秘書進來問︰「有捷徑可走為何不走?」
日朗悵惘地答︰「我仍然天真。」
秘書笑了。
那一整個晚上,日朗都在算她的老本夠不夠供奉母親。
她也只得那麼多,一時沖動手一揮就送了出去,以後有急用,後悔就來不及了。
可是,話得說回來,那是她的生母,不能不幫。
她托著頭想了一個晚上。
即使是那樣,也不影響她第二天辦事的情緒。
五時她準時走到隔鄰的亞都大廈。
一路有人迎她進去。
日朗非常客氣,待見到了王首文,才收斂了笑容。
他同照片一樣英俊,十分禮貌地招呼客人,但始終帶著股冷冷之意。
不知恁地,日朗朝他拱拱手,「王先生,我受人所托,前來見你。」
王首文不出聲。
「那人叫晨曦,我與她曾有兩面之緣,故仿柳毅傳書,她想知道,你可有改變心思?」
日朗長話短說,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王首文仍然維持沉默,但是雙目中露出復雜的神情來。
日朗欠欠身,略帶諷刺地說︰「你還記得晨曦這個名字吧?」
王首文仍不置可否。
日朗無奈,攤攤手,「話已傳到,責任已畢,再見,王先生。」
她站起來預備知難而退。
「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