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朗已經不耐煩。
她真慶幸她前任現任候任男朋友中,無一人如此閃縮躊躇。
「她在哪里?」
「她已經返家。」
王首文失神。
「請問我該怎麼回復她?」日朗提高聲線,幾乎呼喝。
「我……身不由己。」
「我如何同她聯絡?」日朗沉聲問。
「天秤座酒館。」
「什麼?」
「那里有他們的接頭人。」
日朗腦海中靈光一現,她完全明白了。
她走向辦公室門。
「請等等。」
日朗停住腳步,嘆口氣,轉過身子,「王首文,快樂是要靠你自己追求的。」
王首文的雙手顫抖。
日朗看著他搖搖頭。
「她可恨我?」
日朗沒好氣,「她沒那麼空。」
「我沒有忘記她。」
日朗攤攤手,剛想再指點他幾句,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年輕女子旁若無人走進來。
「王首文,你同誰在開會?」
那女子全身名貴衣飾,累累墜墜,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焦日朗。
日朗乘機說︰「我走了。」
王首文沒有勇氣留住她。
日朗緩步走出大堂,那位蘇思宏一直送她。
日朗在電梯口同他說︰「蘇先生,你請回。」
那位蘇先生輕輕補一句︰「那一位是王太太。」
日朗微笑著點點頭。
她有個地方要去,離開亞都大廈,她抄橫巷兜到天秤座酒館去。
她對這一區了如指掌,如魚得水,根本不會為任何人任何原因離開這里,假使遇到了異鄉人,恐怕焦日朗亦會負心。
天秤座已經開始營業。
日朗進去,坐在她最常坐的位置上。
酒保老莊笑嘻嘻趨向前來招呼她。
「焦小姐,午安。」
日朗重新打量他,「老莊,你我認識有多久了?」
老莊毫不猶疑地答︰「十年,那是一個十月,你剛自大學出來,找到第一份工作,你同我說,你要找一個好地方作休息室,你看中了小店。」
「好記性!」
老莊眨眨眼。
「老莊,這麼說來,你到我們這里,已經不止十年了?」
老莊一怔,隨即笑,「焦小姐,你知道我原來是南洋華僑。」
日朗冷冷看著他。
老莊心虛,掩著嘴,咳嗽一聲。
可幸他們雖非我族類,卻最善良不過。
「老莊,明人眼前不打暗話,你到底從哪里來?」
他支吾︰「蘇門答臘。」
「恐怕沒有那麼近吧,大抵還要遠一點兒呢。」
老莊沉不住氣,「焦小姐,你想說什麼,說吧。」
「老莊,你同晨曦同是天秤座來客吧?」
老莊沉默,雙手可是沒停止過操作,照樣調酒。
半晌,他咕噥︰「那晨曦……」
「總有拆穿的一天,不必怪她。」
老莊嘆口氣,看著日朗,「你打算怎麼辦?」
日朗一听,覺得老莊小覷了她,因而賭氣說︰「我要你教我冶金之術。」
老莊笑了。
「要不,隱身法也好,再不,七十二變,還有,長青不老亦我所欲。」
「我一樣都不會。」
日朗聳聳肩,「那就只好做個朋友了。」
「太便宜小人了。」他大喜。
「老莊,才來了十年,人類的劣點你倒學個足里足。」
他笑︰「適者生存嘛。」
「這里是你們的大本營?」
他不作答。
日朗也不便追問,只是說︰「晨曦托我辦的事,我已做妥,我見過王首文,他說他身不由己,你通知晨曦一聲,叫她好好讀書,為前程努力,將來一定找到更佳對象。」
半晌,老莊才說︰「謝謝你。」
日朗忽然伏到櫃台前,笑著說︰「老莊,晨曦美若天仙,你卻這般愚魯,原來天秤座的創造主如此重女輕男,怪不得晨曦要愛上地球人。」
「咄!」
「你放心,老莊,你的事,我絕口不提。」
老莊看到她眼楮里去,他相信她。
日朗笑道︰「為南洋干杯,我在汶萊、爪哇、新加坡均有朋友,南洋真正美麗。」
日朗怕老莊尷尬,轉身離去。
回到家,見電話錄音機上留著訊息。
「焦小姐,我是蘇思宏,王先生叫我找你。」
太遲了,現在人家已經回家。
在天文望遠鏡中,日朗可以清晰地看到天秤座呈四角形分布的四顆大星。
相信晨曦亦時時用儀器觀望地球。
在空中看地球是顆美麗蔚藍的星球,晨曦對它有特殊的感情。
這位留學生與心思復雜的地球人打交通,能夠全身而退,已經萬幸。
焦日朗放下望遠鏡。
日朗復蘇思宏,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人家也不過听差辦事,何必難為他。
一開口日朗便問︰「王首文是怎麼認識晨曦的?」
蘇思宏也把話直說︰「我打听過了,那位小姐曾到我們報館找資料,恰巧那天我東家也在該處。」
「嗯,有緣份。」
「可不是。」
看外型,也真是一對。
「王震亞夫婦不贊成他們在一起。」
「我相信這種故事一直會延伸到二十一至二十二世紀。」
「那位小姐無論如何不肯交待她的身世,王氏夫婦怕她來歷不明,將來會有麻煩。」
「王首文自己先退縮了。」
蘇思宏不出聲。
「他找我干什麼?」
「他只是想與焦小姐談談。」
「我不耐煩听他訴衷情,告訴他,是他自己的抉擇,往事已逝,不如努力建立幸福家庭。」
「是,焦小姐。」
日朗掛斷電話。
這時門鈴一響,岑介仁來了,他全身披褂,穿著禮服,分明要去赴會,不知何故,特地抽空上來。
開門見山,他問︰「王首文追求你?」永遠消息通靈。
原來是為這個,日朗反問︰「你投贊成抑或反對票?」
「他已婚,妻善妒,這還不算,財政權不在他手上。」
「噫,閣下反對。」
岑介仁焦急,「日朗,你好好的一個人——」
「你放心,那種人,我不看在眼內。」
岑介仁松口氣,「我走了。」
「不喝杯咖啡?」
「我女伴在車中等我,我們要去跳舞。」
日朗啼笑皆非。
岑介仁取餅外套,眯眯笑,「再見日朗。」
日朗只得說︰「玩得高興點。」
焦日朗知道他不會令她失望。
這一陣子,日朗休息得比較早。
早睡早起是個好習慣,但若非精力不夠,誰願意那麼乖。
日朗做了一個夢,夢中她睡在床上,起不來,耳畔听見絮絮的語聲,知道父親要搬出去了,那麼,母親也要走,「媽媽,」她掙扎地叫,「媽,」但是說什麼都起不來。母親一走,她怎麼辦,她還小,她不能沒有家。
終于日朗自床上滾到地下,大幅白色的窗幔卷到她身上纏住她,她看不見母親,「媽媽,」她一直叫,「媽媽。」
日朗終于醒了,她听到刺耳的電話鈴,要略事喘息,才能去接听,取起鬧鐘一看,是清晨三時。
「日朗,我在中區警署,煩你來保釋我。」
日朗不相信這是真的,「岑介仁?」
對方垂頭喪氣,「是。」聲音顫抖。
「我馬上找律師來。」
「我已經找了小林。」
「出了什麼事?」
「打架。」
「等我二十分鐘。」
日朗就是有這點好處,她連忙套上毛衣長褲,抓起支票車鑰匙,立刻飛車過海。
真沒想到警署夜市這麼熱鬧,各色人等擠得水泄不通。
看到岑介仁,日朗連忙走過去。
老岑左眼烏青,腫了起來,似一只鴿蛋。
他連忙握緊她的手,日朗一看律師小林已在辦交涉,放下心來。
「你打了誰?」
岑介仁呶呶嘴。
日朗朝那邊一看,呆住了,那人竟是王首文,人生何處不相逢,那王首文頰上中了一拳,一片淤紅,掛了彩。
日朗大惑不解,「為什麼?」
岑介仁不出聲,眼楮瞄一瞄前方。
日朗的視線追隨過去,呵,她看到一個年輕女子在接受警方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