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登入注冊
夜間

流金歲月 第24頁

作者︰亦舒

「曾經,鎖鎖,請用過去式動詞。」

鎖鎖看著她,不置可否。

南孫扯過外套,「來,我送你們。」

鎖鎖瞠目結舌,「衣服也不換?愛瑪琴,我們快走,我們不認識這位阿姨。」

鎖鎖與謝氏耗上。

雙方聘了律師對壘。

謝宏祖親自去看過鎖鎖。

她穿戴整齊了出來見他,名貴的香奈兒時裝,御木本珍珠,一邊抽煙一邊微笑。

她並沒有動氣,但他說的話,她一句也沒有听進去。

她知道丈夫與趙小姐已經同居,並代表她出席一切正式宴會,不過,趙小姐的身份將永遠滯留,不得提升。

鎖鎖不是不覺得自己無聊的,何必讓全世界的人知道她會計較,但一方面她也想表示她有資格生氣,能夠使謝家覺得棘手也好,他們都是蠟燭,太好白話了也不行,他們很懂得如何踐踏一個無倚無靠的女人。

謝宏祖說來說去那幾句話,鎖鎖覺得悶,便開始喝酒,本來已經有點酒量,現在更加杯不離手,可惜從來沒有醉過。

愛瑪琴學會走路,趁保姆不在意,搖搖晃晃走出客廳,見是母親便加快腳步,小小的她已不認得父親,靜靜地看著陌生人。

謝宏祖知道這安琪兒般的小孩是他女兒,剛想過去抱她,保姆已把她領走。

雙方談判唯一的結果是,他每星期可以來看愛瑪琴。

鎖鎖一點也不擔心,謝宏祖沒有良心,過三個月,求他未必肯來。

謝家也對朱女士下了差不多的裁決,「明年她會答應離婚,屆時她會厭了這項游戲。」

這左右,南孫決定振作起來。

她參加了健體會,黃昏溜出去做半小時運動,淋了浴才回公司,開始節食,本來一口氣可以吃兩只飯盒子,此刻改吃酸女乃,到底還年輕,很快見了功。

女同事問︰「為他?」

南孫學著鎖鎖的口氣,「為自己。」

她定期做按摩、理發、穿新衣服,把那種永恆性大學三年生的氣質清除。

王永正卻有點失望。

修飾後的南孫同商業區一般高級女行政人員沒有什麼分別,名貴牌子的行頭,嫵媚中帶些英氣,說話主觀果斷……他比較喜歡從前的她,像亦舒科學生,不修邊幅,自然活潑。

但人總是要長大的,王永正嘗試欣賞新的蔣南孫。

在她升級那一日,他為她慶祝。

南孫獨自喝了半瓶香檳,已經很有感慨,她說︰「我也真算一個遲熟的人,經過多年被人家踢來踢去的日子,現在總算完全獨立自主了,來,永正,真值得干杯。」

她又喝干杯子。

「我有點躊躇滿志是不是,原諒我,因為我剛剛發覺,我一切所有,全靠自己雙手賺來,沒有人拿得走,永正,我竟然成功了。」

永正拍拍她的手,知道她醉意已濃。

南孫略現狂態,「沒有人愛我也不要緊,我愛自己,仗已經打完了,我將慢慢收復失地。」

永正沉默,他听得出狂言背後的辛酸。

南孫長長呼出一口氣,「你相信嗎,曾經一度,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南孫,听我說話。」

「我在听。」

「南孫,讓我們結婚吧。」

南孫醒了一半,怔怔地看著男朋友。

真突兀,怎麼會在這種時候求婚。

還有,她之所以什麼都肯跟他說,就是因為從來沒想過要嫁他,現在怎麼辦?

南孫非常非常喜歡王永正,做夫妻最最合適,但問題是她完全不想結婚。

「不,」南孫搖頭,「我已經有一個家。」

「你需要自己的家,丈夫,孩子。」

南孫但笑不語。

「你擔心祖母?」

「不,我不要結婚,就是那麼簡單。」

「你不愛我。」

「這是什麼話,誰會笨得去嫁一個深愛的人。」

王永正以為南孫說的是醉話,不去深究。

「同居也許,你認為如何?」

王永正搖搖頭,「永不。」

南孫問︰「為什麼?好處才多呢,每年省下來的稅可以環游世界旅行。」

王永正老大不悅,他也喝了幾杯,「你以為我是什麼人,隨便與人同居。」

「我很尊重你,永正,但這是我個人原則,我不結婚。」

「荒謬。」

南孫狡獪地笑一笑,她不上這個當,好不容易熬過種種難關,生活納入正軌,她要好好為自己生活幾年。

「永正,祝我更進一步。」她顧左右而言他。

「我等。」永正說。

南孫莞爾,他會嗎?

報上登出來,世家女名媛王淑子小姐做了五月新娘,那幸運的新郎真是章安仁先生。

資本主義社會展揚財富的手法頗為庸俗,一切都以萬惡的金錢衡量︰新娘子的婚紗由意大利名師設計,親自飛羅馬三次試身,頭上鑽冕真材實料,耗資若干若干,一張帳單流水似列出來,酒席費等于普通人家一層公寓。

南孫一邊吃梳打餅干,一邊詳讀花邊新聞,餅屑落在彩色大頁上,她抖一抖,繼續看下去。

新娘子在圖上並不漂亮,個子小小,款式清純的婚紗毫不起眼。

南孫想,「一定是我妒忌的緣故。或是照片拍得不好,但章安仁確是高攀了,求仁得仁,是謂幸福。」

鎖鎖看見南孫閱報閱得愁眉苦臉,一筒梳打餅干吃得七零八落,便趨過臉去看。

一看看出興趣來,「哈,蔣南孫你拿床單剪個洞往身上罩也比她神氣。」

南孫白她一眼,「我最不愛听這等昧著良心說出來的阿諛奉承。」

「我卻是真心,蔣南孫你不是不知道我是你終身影迷。」

南孫不出聲。

「你結婚的時候,我來打扮你,替你做一場大show,我也認識哪些周刊的總編輯,一般同你登出彩色照片……」

南孫看她一眼。

鎖鎖說︰「你仍愛他是不是,真沒想到。南孫,這社會是個血淋淋的大馬戲團,你若要生活好過,必須游戲人間。」

「馬戲團?為什麼我老是扮小丑,你看,人家演的是公主。」

鎖鎖答不上來。

餅一會兒她問︰「南孫,你覺得我是什麼?」

南孫想一想︰「蜘蛛精。」

「咦!」

晚上出去的時候,愛穿黑色的鎖鎖,一照禁止,便想起南孫,說她像蜘蛛精,覺得這是一種恭維,她知道姿色比早年差得遠了,本來由她安排劇本里的景時人,現在都蠢蠢欲動,要另謀出路。

身邊仍然有人,不愁寂寞,卻已不是頂尖的那批,有時她情願不出去,留在家中陪愛瑪琴。

午夜夢回,鎖鎖感覺彷徨,好幾次仿佛回到區宅舊店,木樓梯吱咕吱咕響,舅母來開門,不認得她,她知道找對了地方,因為聞到出爐面包香。

當中這七八年好像沒有過,清醒的時候她不住喃喃自語︰朱鎖鎖,不怕,不怕,現在你再世為人,什麼都不用怕。

原來小時候受過內傷,終身不能痊愈。

可是太陽一出來,她又忘了這些,去忙別的。

鎖鎖同南孫說︰「令祖母同我說過好幾次,王永正是個好對象,勸你把握機會。」

「就把他視作南孫最後的春天好了。」

「令祖母很擔心。」

「太遲了,蔣氏早已絕後。」南孫笑吟吟。

第九章

喝完下午茶,他們分手,南孫帶一張晚報回公司。

財經版頭條︰「一九七二年十月成立,一九七三年一月上市的謝氏航業投資有限公司,因受世界航運業不景氣影響,至上月底,謝氏股票在市場上被踐踏至面目全非,該股收市價只有七十三仙。」

南孫霍地站起,一想到剛與鎖鎖喝完茶,她一點異樣都沒有,又坐了下來。

再呆的小市民看了那則新聞,都知道謝氏航業出了問題。

南孫仰起頭,正在推測這件事的後果,電話撥近來,是李先生找。

上一頁 回目錄 下一頁

單擊鍵盤左右鍵(← →)可以上下翻頁

加入書簽|返回書頁|返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