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快九個月,馬上會走路說話。」南孫仍然喜孜孜。
永正困惑之至,「她姓什麼?」
「謝。」
「上次到府上,可沒看見她。」永正從來沒有問過那麼多問題,這次他再也不能維持緘默,保持風度。
南孫眨眨眼,立刻知道王永正搞錯了,他焦慮的神情使她訝異,沒想到他會這麼關心,但他對女朋友的私生兒看法如何?南孫也好奇。
她微笑︰「你以為是我的孩子。」
永正張大嘴,又合攏,心中大大懊惱這次誤會,太不敏捷了,根本不應該發生的,或許太著急了,一下子露出真相。南孫是個敏感慎密的人,這次印象分一定大打折扣。
南孫的聲音轉得有點憂郁,「但願我有那樣的女兒。」
永正盡量放松,「將來一定會有子女。」
「要付出很大的心血,在我的環境里,尚有其他較為重要的選擇,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王永正咳嗽一聲,忽然謹慎起來,不表示意見。
南孫看著他笑。
棒了很久很久,永正低聲說︰「即使那是你的孩子,我也能愛屋及烏。」
南孫詫異,希望他知道他在說些什麼,這樣大的允諾,要以行動表示,不應輕口道出,她並不相信他做得到,但相信他這一剎那的誠意。
「讓我們開始比賽吧。」南孫說。
兩人在那夜都盡量忘記稍早發生過的事。
鎖鎖過了兩星期才回來。
南孫去接她,她沒有行李,不施脂粉,架著一副大大墨鏡,一言不發,跳上街車。
南孫問︰「去哪里?」
鎖鎖答︰「恐怕又要到蔣府打擾幾天。」
南孫搞笑︰「母女雙雙來,也不怕把我們拖垮。」
鎖鎖伸手拍打南孫。
不用說,南孫也知道,朱鎖鎖謝宏祖兩夫妻出了紕漏。
到了家,鎖鎖累得倒頭便睡。
南孫見一切無恙,放心回公司,直忙到深夜。
南孫案頭有一枝銅座綠色玻璃罩的台燈,光線很舒服,她就靠它挑燈夜戰。
鎖鎖睡醒了,模上寫字樓,女秘書替她開門,她看見辦公桌後的蔣南孫,覺得有一種權威,是,人的時間用在哪里是看得出的。
南孫當下詫異地笑︰「你怎麼來了。」
鎖鎖打量環境,「你可身居要職了。」
「有什麼榮譽可言,人要吃飯。」
「看上去真神氣。」鎖鎖有點仰慕。
南孫笑得前仰後合,「哎呀,你倒來羨慕我。」
「出門次數多不多?」
「不大輪到我,由二老板親自出馬,我不過打理極之瑣碎的事。」
「我看,不消一會兒就升級。」
「不一定的,老板要辦事的時候想到我,等到論功行賞的時候,又是另外一批人,怨不得。」
「你像是見了很多世面。」
「就單準你一個人老練不成。」
鎖鎖苦笑,「我簡直歷盡滄桑。」
「怎麼了。」
「謝宏祖要同我分手。」
南孫一听,頭馬上痛起來。
「我的事業,便是與男人糾纏,真沒出息。」
南孫只得說︰「做一行厭一行。」
「你怎麼說?」
南孫伸手推開桌上的文件與樣板。
「小謝一直像是很愛你。」
鎖鎖簡單地說︰「現在不愛了。」
這倒也好,完全接受現實。
「他要同趙小姐結婚。」
「鎖鎖,那就算了。」
「你明白嗎,與我在一起一日,他父親就把他擱在冷宮一日,最近老爺身體不好,他害怕得很。」
「以前他不是這樣的。」
「南孫,以前我們也都不是這樣的。」
「如果你問我,我覺得到了分手的時間,就該分手。」
「拖一拖能夠使他生活不愉快。」
「你拿腳踩他,身子就不能高飛,劃得來嗎,你仔細想想。」
「南孫,你幾時看得那麼開?」
「我父去世那一天。」南孫嘆口氣,「你說得對,鎖鎖,我們都不一樣了。」
鎖鎖狡獪地笑,「待我找到適合的對象,才同他離婚。」
南孫看著她,「這可能是個錯誤的決定。」
「說些愉快的事,明天我要賣房子了,令祖母的老本可能賺得回來。」
「真的?但是恐怕與她五官了吧,已經賣斷給你。」
「我賺利息已經足夠。」
南孫黯然,「若不是銀行逼倉,我父不至激氣致死。」
「南孫,告訴我關于你的新男友王永正。」
南孫說︰「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再也無暇搞男女關系。」
「老太太說他是。」
「她誤會了。」
鎖鎖只是笑,老友的心情灰過炭,換了七個話題都無法令她高興,即使是朱鎖鎖,也覺技窮。
「你還不下班?回家我向你報告令堂之近況。」
南孫終于抓起手袋。
女秘書待她們走了才恭敬鎖門,鎖鎖發覺南孫隱隱已有將軍之風範,暗暗欽佩。
鎖鎖問︰「愛瑪琴有無麻煩?」
「她,她是我生活里唯一的樂趣。」
「南孫,公道些,不止是她吧。」
南孫想一想,承認︰「是,還有玩電子游戲。」
鎖鎖啼笑皆非。
自那日起,鎖鎖消極地躲著謝宏祖,他追到歐洲,她即刻先遣走女兒,跟著避到朋友家,他回來,到處打听她的行蹤,終于找到南孫。
謝宏祖非常惱怒,他為此雇了私家偵探,弄得好大陣仗。
他怒氣沖沖找上南孫的寫字樓,本來想發作,一見南孫,氣焰被她臉上一股冷冷的威嚴逼了回去。
他只埋怨說︰「蔣消極,你不該陪她玩。」
「看樣子她不願意,你只好等五年了。」
「我會給她很好的條件。」
「你?」
「家父鼎力支持我。」
支持兒子離婚?南孫從來沒听過這樣的謬論。
「她不會失望。」
「我想沒有用,物質方面,她說擁有的,也很豐富。」
謝宏祖叫出來,「她這樣做,有什麼好處呢?」
南孫說︰「我不只得,我一直不知道做謝宏祖太太有什麼好處。」
小謝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至少把女兒還我。」
說到愛瑪琴,南孫也緊張起來,「不行,她只有這個孩子。」
「我也只有這個孩子。」
南孫拉下臉,「倘若這是你的看法,我們見官好了。」
謝宏祖忍氣吞聲,「那麼請她爽快地同我分手。」
「你同我說這些話有什麼用呢,不必在這里浪費時間了。」
謝宏祖咬牙切齒地說︰「都是你教壞了她,你這種嫁不出去,視異性為仇敵的女強盜!」
南孫第一次听到這個新奇的說法,一般都抱怨鎖鎖帶壞她,所以一怔,隨即笑起來。
小謝發現他完全不得要領,白白地上來娛樂了蔣南孫。
他瞪著南孫,女人,女人幾時便得這麼可怕,買她不動,嚇她不怕。
他只得憤怒地離去,把事情交給律師。
星期天,南孫蜷縮在床上,不肯醒來,直至鎖鎖抱著愛瑪琴哄她起床,那小小的孩子有點餓,不住舌忝著南孫的耳朵,看看是否食物。
南孫摟著她,藏進被窩,對她說︰「愛瑪琴,假如你知道生命有幾許荊棘,你的哭聲會更加響亮。」
鎖鎖說︰「我們今天搬出去,同阿姨說再見。」
南孫一聲「唉呀」,掀開被窩。
要走了,生活要重歸寂寞。
鎖鎖知道她想生命,南孫穿著運動衣就睡了,拖著一頭早應修剪的頭發,身上起碼多了五公斤脂肪,弄得邋邋遢遢,這是她逃避現實兼自我保護的方法。
鎖鎖覺得南孫像從前的蔣太太,無奈地做個彀子,把自己裝起來,過得一日算一日。
「看你,像個叫化子。」
「不要夸張。」
「女人怎麼可以沒有感情生活呢,你看令堂過得多好。」
南孫洗臉。
「你怕了?我還沒怕,你怕什麼。」
南孫漱口。
「我這才知道你真的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