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介紹︰「來見過我大哥,我未來大嫂隔幾天來紐約。」她又對我說︰「大哥,這是我同學方協文。」
我呆呆地看著這個姓方的人,他長得很端正,眼楮鼻子嘴已都編排得不錯,一件不缺,但又有什麼地方值得玫瑰特別為他作特別介紹的?
「協文常常陪我,大哥,我功課有不明的地方,他也幫助我。」
我不相信,玫瑰會要他幫助?我不相信,臉上不禁露出鄙夷之色。
但玫瑰待他很好,倒茶給他,問他是否想吃點心,拿雜志出來招呼他。我越看越不是味道,他算老幾?這小子蠢相,一副沒出息模樣,玫瑰以前扔掉的男人,還比他像樣多了,他是怎樣開始登堂入室的?
我不喜歡他。
這小子走了以後,我老實不客氣地問玫瑰,「怎麼?你跟那家伙在一起?」
「是的。」玫瑰說,「快一年了。」
「他有什麼好處?」
「方協文對我好。」
「對你好的男人豈止千千萬萬,」我不以為然,「只要你給他們機會,他們求之不得。」
玫瑰笑︰「大哥這話太沒道理,你把我當卡門了。」
「儂要做啥人?茶花女?芸芸眾生挑中阿芒?人家阿芒是很英俊,不像方協文,簡直是一塊老木頭,撥一撥動一動。」
玫瑰很難為情,「大哥,你這簡直是盲目、偏見。」
我責問她︰「你為什麼不能真正的獨立?為什麼要依靠這個傻小子?他又不懂得欣賞你,他只不過把你當作一個略具姿色的女人。」
「方協文真的很照顧我,大哥,我也只不過是一個很普通的女人,我並不想持起機關槍與社會搏斗,我覺得與方協文相處很愉快。」
我很失望,「那麼你念法律干什麼?你不打算掛牌?」
「大哥,我早就說過我胸無大志。」
「沒出息。」
「是。」
我嘆口氣,或者這只是過渡時期。我想,再過一陣子玫瑰就可以再從事她那顛倒眾生的事業了——我略為寬慰。
我說︰「你這公寓雖然簡陋,卻收拾得非常整齊,你的佣人不錯?」
「佣人?」玫瑰大力吸進一口氣,「我還用佣人呢,我自己就是人家的佣人,閑來去幫外國太太打理家務,看顧嬰兒。」
我申吟一聲,「天啊。」
到飛機場去接到更生,我把玫瑰的現況告訴她。
包生小心聆听,一邊點頭。
我問她︰「人是會變的,是不是?」
她說︰「是,每個人都有兩面,我們現在看到玫瑰的另一面。」
我說︰「我可只有一面,我不想做個兩面人。」我模模面孔。
包生但笑不語。
我們一起到第五街的服裝店去挑婚紗,買婚戒,一切都準備妥當,玫瑰要把方協文叫來吃飯。
我不肯,我說︰「怎麼,陪大哥幾天,就怕冷落了那小子?」
玫瑰只是笑。
包生說︰「別與玫瑰作對,來,去叫他一聲。」
終于我們在一間意大利館子內見面。
方協文憨頭憨腦地來到,坐下來,我還沒來得及介紹,他忽然沖著更生就叫︰「表舅母,你忘了我%?我是協文呀——」
我說︰「你認錯人了。」
他還嚷︰「表舅母,那時我還小,你跟表舅好吧?」
我疑心,轉頭看更生,她的臉色已大變。
玫瑰對方協文喝道︰「你吵什麼?」
方協文听玫瑰喝他,頓時委屈得不出聲。
我心里不是味道,正想斥罵他幾句——
包生忽然很冷靜地說︰「協文,我與你表舅已經分開了,以後不必再提。」
我「霍」地一聲站起來,「更生——」我如天雷轟頂「你——你——」
玫瑰急得變色,罵方協文,「你胡嚼什麼蛆?」
「我?我沒有說什麼呀,這明明是我的表舅母。」方協文說。
我暴喝一聲,「住嘴,閉上你的臭嘴!你給我滾,我以後都不要再看你的臉!」我撲上去揪住他的衫領,「你這個白痴!」我狠狠地給他兩記耳光。
他怪叫,本能地反抗,一桌的比薩與紅酒都推翻在地上,四周圍的客人盯牢我們看。
玫瑰尖叫︰「大哥!大哥!」
包生站起來,「我先走一步。」
我把方協文推倒在地,追上去,心撕肺裂地叫︰「更生!包生!」
包生已經跳上計程車走了。
我跳上另一輛空車,對司機說︰「追上去,不要失去前面那輛車。」
司機說︰「耶穌基督,越來越多人中了電視偵探片集的毒,你是誰?陳查理?」
我沒有理睬他,車子一直向前駛出去,追住包生,我發覺她原來是回酒店,放下心了。
我一直追著她進酒店,她仿佛冷靜下來了,站在電梯口等我。
我們進了房間,靜默了好一會兒。
我終于開口問︰「你以前結過婚。」
「是。」
「多久之前的事?」
「十年前。」
「為什麼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她不響。
「你知道我會原諒你,」我提高了聲音,「你知道即使你結過婚,我也會原諒你。」
她站起來對我說︰「我有什麼事要你原諒的?我有什麼對你不起,要你原諒?每個人都有過去,這過去也是我的一部分,如果你覺得不滿——太不幸了,你大可以另覓淑女,可是我為什麼要你原諒我?你的思想混亂得很——女朋友不是處女身,要經過你偉大的諒解才能繼續做人,女朋友結過婚,也得讓你開庭審判過——你以為你是誰?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太龐大了!」
「你听我說,更生——」
「我听了已經兩年了,黃振華,我覺得非常疲倦,你另外找個听眾吧,我不干了。」
我張大嘴站在那里。
她取出衣箱,開始收拾行李。
「可是,」我問,「可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因為沒有什麼好說的,我十三歲那年摔跤斷了腿,也一直沒跟你說過……」
「我是一個獨立的成年人,我不是你小女兒,什麼事都跟你說,獲得你的了解與應允。」更生說。
「你曾經結婚,是一件大事,作為你的丈夫,我有權知道。」
「每個人心中都有若干秘密,你何必太過分?」
她提起行李。
「你到什麼地方去?」我說。
「回香港,我並沒有辭職,我那份優差還在等著我。」
「你毫無留戀?」我生氣又傷心。
她溫和地笑一笑,「我們之間的觀點有太大的差別。」
「你太特別了,更生。」我憤然說,「只有你才認為這是小事。」
「對不起,振華,我不需要你的諒解,因為我堅持自己並沒有做錯事。」
「可是——」
「別多說了,振華,我們從沒吵過架,我不打算現在開始。」
我拉開旅館房門,一言不發地離開。
到玫瑰的公寓,她正在替方協文驗傷,方協文垂頭喪氣,看到我很害怕,要站起來走。
玫瑰沒好氣地說︰「坐下來,你這個闖禍胚,有我在,難道還怕大哥宰了你不成?」
他又戰戰兢兢地坐下來。
我怔怔地倒了一杯水喝。
「你這十三點,大哥真沒罵錯你,你真是個白痴,蘇更生是我的未來大嫂你懂不憧?你一見她認什麼親戚,有話慢慢說你都不懂?」
「我……一時高興,」方協文結結巴巴,「她與我表舅結婚時,我任的花童……」
這小子簡直老實得可憐又可憎。
「好了好了,」我說,「別再說了,打到你哪里?疼不疼,要不要看醫生?」
「不用。」那小子哼哼唧唧地。
玫瑰替他貼上膠布。
我說︰「對不起,我一時情急失常。」
「不不,大哥,是我該死,我該死!」方協文說。
「十年前?你說她嫁你表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