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看著烈戰勝。
錯了,不可能會是他,她實在太疲倦太焦慮。
荷生匆匆掏出鎖匙啟門進屋。
必上門,腳下又是一封退回來的信,荷生彎下腰,疲倦地拾起它,丟在桌上。
她沒有更衣,躺在床上一會兒,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枕頭濕儒儒,荷生將它翻到另一邊,仍然賴在床上。
門鈴在這個時候響起來。
荷生只得披上外衣去應門。
下雪了,一如烈戰勝所預料。
門外是言諾。
荷生說︰「不要解釋,一切都是我的錯。」
這是維持人際關系最好也是唯一的辦法︰原來對的是你,錯的是我。
言諾站在門口說︰「荷生,你願意嫁給我嗎?」
荷生並不覺得意外,「進來再說。」
昨夜那件事完全激發了他的同情憐憫之心,言諾放棄睡眠,與母親吵了半晚,另外半夜用來傷懷。
言太太至為震驚,她的孩子是好孩子,從來未曾使父母不快,統共是這個不祥的女孩子作祟,于是她更加進一步表明立場,「她要進門,我走。」
言諾馬上說︰「不,她不會進來,因為我可以走。」
他真的走了出來,身邊有件小小行李,裝著簡單的衣物。
他對荷生說︰「我沒有地方可去,想在你處借宿。」
小鮑寓只有一間睡房,客廳沒有沙發,只得一只睡袋,要是他想打地鋪,或許有商量余地。
「喝了這杯咖啡,或許你改變主意。」
「我不會,第一次與你約會,我就已決定娶你。」
「言諾,當中發生了許多事。」
「這些事也已經過去。」
很多人不會這麼想,言諾的母親是其中之一。
奇怪,人人都以為社會風氣真正開放了,以前所計較的細節,今日都可以放過。
但不,一旦發生在自己身上,反應一樣激烈。
荷生可以猜想假如言諾失去控制的話,言伯母隨時會同愛子登報月兌離關系。
荷生說︰「要是你願意,你可以在廚房露營。」
「沒有問題,這已是我最佳歸宿。」
荷生看著他,「你會傷你母親的心。」
吉諾握住荷生的手,「在人生漫長的路途中,總有些人有些心會傷害到你我或是被你我傷害。」
荷生剛正想笑著對這句話置評,忽然之間,掩著胸口,把適才喝下去的咖啡全部噴吐出來,言諾連忙抓起毛巾替她拭抹,荷生臉容蒼白,伏在桌上喘息。
「你身體不妥,來,披上大衣,我同你去看醫生。」
「不用麻煩你。」
「荷生,我同你之間,說這種話來做什麼。」
他挾持著她上車,找到醫務所,上去掛號排隊候診。
醫生同荷生做過簡單的診治,抬起頭滿心歡喜地對言諾說︰「恭喜你們。」
言諾立刻明白了,他訝異意外地看向荷生。
只听得荷生鎮定地說︰「可否請大夫薦我去看婦產科。」
「當然。」醫生寫出單子。
兩人道了謝,緩緩走出醫務所。
言諾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餅了很久很久,他問︰「你打算怎麼樣知會他們?」
荷生失笑︰「是我的孩子,何用知會任何人。」
言諾問︰「你肯定你要他?」
荷生答︰「已經考慮了整整四個月。」
言諾吁出一口氣,「那麼讓我幫你。」
「我會害苦你。」
「荷生,情形不會比你離開我那一天更慘,請你放心。」
荷生搖搖頭,「我願意獨自承擔這件事。」
「我只不過在一旁協助,非必要時不出手,荷生,我並不打算把肚皮借出來。」
荷生覺得漫天風雪,大難當頭之下,言諾還能擁有這一份天真,實在可貴,她笑出來。
言諾拉住她的手,百感交集,「我只希望有人愛我,如你愛他那麼多。」
荷生微笑,「也許這不過是一個最最愚昧的選擇。」
「我們回去再說。」
言諾為荷生預備簡單的午餐,一邊批評公寓不夠大,最好有兩個房間,不,三個房間,空氣要流通,屋後要有玩耍的空地。
荷生坐在窗前,一言不發。
這時她听見門底唰的一聲,轉頭一看,是郵差送信進來,她的信封,她的手跡,是一封退信。
荷生沒有拾起它,讓它躺在地上。
言諾在廚房里猶自說︰「搬了房子,就該準備一切,我們要去找有關書籍來讀增加常識,同時托人介紹個好醫生,你要維持心情愉快,荷生,荷生?」他探頭出來。
荷生坐著不動,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言諾喃喃地說︰「活像西伯利亞。」
他過去拾起退信,放在荷生面前,過一會兒問︰「怎麼樣把這消息告訴烈火?」
荷生平靜地問︰「為什麼要告訴烈火?」
言諾不敢再提。
「你千萬別亂講,我會不高興,暫時我不想別人知道這件事。」
言諾溫柔地說︰「但是幾個月之後每個人都會知道。」
荷生堅決地說︰「以後再說。」
言諾問︰「你不想增加他的心理負擔,可是這樣?」
「這件事與他沒有關系,你別想歪了。」
「荷生——」
「我不想再進一步討論這個問題。」
「當然,」言諾低下頭,「我尊重你。」
荷生吁出一口氣,「言諾,氣消了就回家吧,伯母會掛念你。」
言諾微笑,「我情願留在此地,二十三歲的男子大抵擁有自主權了。」
「有人會覺得你傻。」
他沒有回答,打開了睡袋。
第二天,言諾出去辦公,順道送荷生到醫務所。
荷生有點疑心她走起路來頗為蹣跚,但又不得不到城內商場買幾件用品,返回公寓,覺得疲倦,靠在電梯口休息。
「夏小姐。」
荷生抬起頭,是言伯母。
她穿得很莊重,黑嘉瑪大衣,高跟鞋,可見是特地來探訪荷生。
荷生輕輕說︰「伯母你以前是叫我名字的。」
言太太嘆口氣,「那時候怎麼一樣。」她也懷念那段日子。
「有什麼不一樣,我仍然是夏荷生。」
「荷生,你是不是要等烈火出來?」
「是。」
「那麼,為什麼要利用我的言諾?」言伯母開門見山,老實不客氣地問。
「伯母要不要坐下喝杯茶慢慢講?」
「言先生在車里等我。」
「言伯伯可要一起上來?」
荷生本與言家諸人極熟,此刻因無所求,問心無愧,更加坦然無懼。
言太太看著她,「我只有幾句話要說。」
她跟荷生到家,在狹小的客廳坐下。
荷生斟杯熱茶給她,為她月兌下大衣,小心掛好。
言太太開口,「荷生,我一直喜歡你。」
「是的,我知道。」
她痛心地說︰「你太不自愛了。」
荷生忍不住,側著頭偷笑起來,如此陳腔濫調,如今難得听到。
「我要你離開言諾,他有大好前途,快要訂婚,你不能自私耽擱他。」
荷生微笑道︰「我何嘗不是這樣想,言伯母你這番話簡直說到我心坎里去,你勸他回家吧。」
言太太驚疑地看住荷生,「你不愛他?」
「我待他如兄弟,他是我好友。」
「你不會纏住他?」言太太不放心。
「那種技巧,我一直沒有學會過。」荷生向她保證。
「他現在何處?」
「上班去了。」
荷生這樣合作,不外是幫助減低這位母親的焦慮。
或許她十分過分,或許她侵犯他人私隱,或許荷生可以攆她出屋,但無論如何,她這一切所作所為,都是為著言諾,她是一個好母親,正如所有好母親一樣,她認為孩子即使已經成年,但一旦失卻她的厚愛保護,照樣會化為一灘濃血。
言太太卻認為夏荷生甘心听她教誨,乃是因為理虧的緣故。
她說︰「當初你不該離開言諾。」
荷生不響。
「你有沒有後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