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笑,惡人先告狀。
媽媽特地做幾個好菜招待她,她很沉默。
晚上我們找到表姐夫,我說︰「你老婆回來了,接她回去吧。」
「老婆?我的老婆?我哪兒有老婆?」
我做好做歹︰「我們不過是個中間人,你們蜜里調油的時候,我們也沒有好處,這些話,不必說給我們听。」
「接我是不來接的了,她要回來請自己開步。」表姐夫掛上電話。
這次嚴重。
七天來他急也急過,找也找過,現在霍出去,反而不稀罕,表姐難以下台。
芷君表姐探過頭來,「他什麼時候來?」
我白她一眼。「他不來,叫你自移玉步。」
「他不來接我,我不回去。」
「那麼,大小姐,就在這里住幾天吧,地方淺窄,招呼不周。」我沒那麼好氣。
媽媽說︰「小珂,我同你送表姐回去。「
「我不送,去到又讓表姐夫搶白。」
媽媽說︰「有我在,他不敢,我把他丈母娘也叫出來。」
「我不參與。」我決意退出。
「小珂--」
我關上房門。
結果芷君還是給送回去了。
媽媽後來說表姐夫態度很壞,一直沒有跟芷君說話,眼楮也不朝她看。
咎由自取。
媽媽說︰「這小子別以為他很,芷君在外頭還是很吃香的,他當心點。」
我連忙說︰「媽媽,你老人家,怎麼說這種話?咱們當然是希望他們夫妻和好如初。」
媽媽猶自悻悻然。「當初追芷君,我不該這麼方便讓他過關,這小子身無長物,自己賺來錢自己用得光光的,老婆早出晚歸,辛苦了三年,沒一件像樣的首飾,沒一件出得場面的衣服。啐!」
我吃驚。「媽媽,這也是我將來婚姻生活的寫照呀,大強也是個窮光蛋。」
「可是大強對你多體貼,一下雨,立刻撐著傘去接,你生日,預早去定蛋糕,偷偷的兼職去儲蓄結婚費用,只要他以你為重,以家庭為重,我管他有多窮。」
我見她越說越興奮,便道︰「媽媽,你也累了,休息吧。」
清官難斷家務事。
我們連做評判員的資格都沒有。
芷君這次回去,著實靜了很久。
周末不見有人來找老公或尋老婆,怪悶的,老媽出去搓小麻將,老爹找老同學去,我與大強坐家中無聊得慌,打起哈欠來。
我說︰「不是我盡說些沒良心的話,如果表姐來這里住,我們就熱鬧。」
「怎麼可以盼人家夫妻不和?」
「所以說沒良心呀!」我笑。
電話鈴震天價響起來,靜寂的下午,听來特別刺耳。
大強去接听。
只听得那邊呱拉呱拉的吵,大強說︰「果然是你表姐。」
我笑。「一語成讖。」
大強說︰「你過來听。」
「什麼事?」
「你表姐夫失蹤。」
「輪流失蹤?」我接過听筒。
表姐的聲音︰「……回來不見人,連字條都不見一張。」
「過來再說吧,叫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這種婚姻,維持下去做什麼?」
「我來接你,還是你自己叫車子?」我問。
「我十分鐘後來!」她摔電話。
我朝大強聳聳肩。
餅一個鐘頭她才到我們這里,也沒帶行李。
我們招呼她。她很平靜,跟在電話里的激動完全不一樣,我們很詫異于這種奇特的轉變。
「怎麼?不生氣?」
「心死了。」她說。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我把家門的大鎖換了。他出去就沒那麼容易回來。」
「這麼說,你是要與他決裂?」
「當然。」
「經過詳細考慮?」
「感情的事,跟別的事又不同,沒什麼可以考慮的,去了的不會回頭,做人要高高興興,大家都只能活一次,跟他在一起這麼久,從不見他讓我一點點,他做人的作風是有風駛盡舵。」表姐很感慨。「看準我好象沒他活不下去似的。」
我說︰「你的脾氣也不好。」
「是,我知道,但是男人總該遷就妻子。」
「你們家的事,誰也管不了。」
「我知道,所以我想,一有事就往親戚家跑也不是辦法。」
「可是他回來敲門,你總得開門。」
「不開。」
「每次吵架都升級,現在換門鎖,下次還不知有什麼花樣。」
「沒有下次了,」表姐很堅決。「我知道大家都覺得我可笑,我今年才二十三歲半,我們不能這樣給你們笑下去,我要爭口氣。」
她站起來。
「你這就走了?」我問。
「是的,不打擾。」她自己開門離去。
我沉默良久。
大強也不出聲。
我問︰「大強,你幫誰?」
「他們之間的事,我們並不太清楚。」
「明哲保身,」我白他一眼。「說了等于白說。」
「也許芷君是受盡委屈,我們不曉得。」
「你去把表姐夫找出來,問問他。」
「不必了,小珂,不關我們事。」他勸我。
大強說得也對,我們自己為籌備婚是已忙得不可開交。
表姐以前一貫的態度是又跳又叫又哭,現在冷靜下來對付這件事,就像暴風雨之前夕。
不過說實話,我們怎麼幫忙?
餅沒數日,大強說有人看見表姐夫醉臥酒吧。
我不悅。「男人要堅強才是,動不動借酒消愁,他有什麼愁?老婆好端端在家等他。」
「--鎖上了門。」
「也許他根本沒有回去。」
很快被證實他根本沒有回家。
表姐夫不適合婚姻生活,他藉詞逃避。
而表姐也不寂寞,每天有人接送她上下班。
媽媽說︰「真不知道誰是誰非。」
大強忽然想起來。「幸虧沒有孩子。」
「對。」我說︰「沒有孩子做什麼都可以,回頭是岸,過十八年又是條好漢,任他們玩個夠,有孩子就慘。」
「所以不必替他們擔心。」
表姐在星期三晚上找我去談話。
到她家時她猛烈抽煙。
我發覺屋子里的布置全改變了。
廚房收拾得很干淨,仿佛沒有舉炊。
睡房的床換為單人床。還有兩只箱子,擱在醒目的地方。
表姐說︰「昨夜他敲了一夜門。」
我等她說下去。
「我沒開門,害怕得不得了。」
「他是你丈夫呀!」
「緣分已盡。」
「別瞎說,你們是自由戀愛結的婚。」
「你知道我與我媽相處不好,我不是亂找藉口,事實如此,所以趕緊嫁了好有個自己的家,結果辛苦經營這些日子,一點成績也沒有,不如分手,我已寫信給他,叫他去簽分居書,同時也打算把他的衣物送過去。」
「你不是說笑吧?」
「誰敢開這種玩笑?」
「就這樣完了?」
「完了。」
我跌足。「我知道你們遲早會弄假成真。」
「外人是不會明白的。」她猛抽煙。
「你不說,我們怎麼明白?」
「我怎麼說?一開口我當然數他的不是,總不見得我會臭罵自己,既然分手,不必多言。」
「看來你還是君子呢,你當心點,他未必肯罷手。」
「真的!」芷君猶有余悸私的。「我想搬家,他天天在這里等著,我可吃不消,昨夜一夜沒睡好,天亮怕他還在,偷偷的開門一瞧,門口灑滿煙頭,真可怕。」
可怕?
曾經一度,他們是夫妻呢。
我深深嘆口氣,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說不定過幾天,他們又和好如初。
「是不是有第三者?」
「沒有。」她說。
「搬家要不要幫忙?」
「不用。」
「你搬得那麼倉促--」
她打斷我。「一點也不,我早有計劃,我儲蓄了三年,如今手頭上有一點錢,可以分期付款買一撞小小的房子,我打算自立門戶,從頭來過。」
「芷君--」
「不必勸我,夫妻間的事,旁人是不知道那許多的。」
「可是我們看著你們倒也是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