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世雄看到施豐案頭有一整迭漫畫書,也想,她不應該是個俗人。
計劃到最後完成階段,兩人仍然僵著不談私事。
傍晚,旅豐做了三文治,開一瓶白契安蒂,大嚼大喝,並不招呼小沈。
小沈受不了那香氣引誘,擲筆而起,「我出去吃晚飯,半小時即回。」
就在這個時候,台燈忽然熄滅。
小沈一腳踏空,摔一跤,頭撞在台角,「哎呀」,他慘叫一聲。
旅豐冷笑,「走路都不會走。」
她听得小沈申吟。
她放下食物,「你怎麼了?」
他微弱地回答︰「頭上開了花。」
「我的天。」
施豐用力把他拖到客廳亮光處,一看,額角有血,她很鎮靜,扶他在長沙發上躺下,取出救護藥品,檢查過,發覺只是傷了油皮。
她問︰「覺得怎樣,撞得可厲害,要不要看醫生?」
「我沒事,給我喝一口酒。」
施豐連忙斟酒給他,他一口喝盡,嘆曰,「可救賤命。」
「你真的沒事?」
「躺一會兒就可以了。」
她替他敷藥黏膏布。
轉頭回到書房,看見台燈好端端亮著。
「你怎麼了,」小豐輕輕問︰「忽明忽滅,怪嚇人的。」
恐怕日久失修,插撲什麼的有點松,有空要修一修,畢竟四十年歷史了。
表兄弟姐妹們的紀念品怕早已換了錢花得光光,只有這一盞燈,仍然伴著她。
迸歐洲結婚戒子故意不用貴重金屬做,就是怕當掉賣掉,用心良苦。
施豐說︰「燈呀燈,我還未成家立室,可不準你退休。」
回去看沈世雄這家伙,老實不客氣在沙發上睡著了。
小豐倒是不怪他,真夠累的,說起來仿佛老土之極,每一分成果都靠血汗換取,偏偏又是事實。
她看看鐘︰噫,都十點多了。
施豐和衣倒在床上,不知不覺墮入夢鄉。
書房里的台燈,在這個時候,又靜靜熄滅,公寓內漆黑靜寂一片。
天亮。
施豐睜開眼楮,她聞到咖啡香。
得起床準備上班了。
還沒來得及記起昨夜的事,施豐便看見一個男人的面孔探進房門,她驚怖,失聲尖叫。
「是我,沈世雄。」他也會尷尬。
「你昨天沒有走?」
「對不起,」他搔搔頭,「我睡著了。」
施豐只得用成年人的手法來處置這件事情,把昨夜統統在記憶里抹除,完全不提。
「你做了早餐?」
「我餓極了。」他賠笑。
這小子把人家的家當自己的家,賓至如歸。
「你的頭怎麼樣?」
「沒事,血已止住。」
施豐伸一個懶腰,跑進廚房用早點。
靶覺怪怪的,原來她未曾試過與父母以外的人在家吃過早餐。
小沈說︰「今天可望結束整個報告。」
听了這句話,施豐惆悵起來,一個多月來冤家似朝夕對著,互相憎恨,只希望早日完成工作,可以月兌離苦海,現在眼看報告可以面世,心里卻生出一股寂寥之意。
人就是這麼怪。
她添多一杯咖啡慢慢喝。
沈世雄忽然說︰「施豐,我要向你道歉。」
小豐看他一眼,「算了,昨天即使沒有我,你也不會失血至死。」
「不,我的態度太魯莽。」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小豐已經听明白。
「我何嘗不是。」她嘆口氣。
小沈笑了,「我們分頭梳洗,下午一點鐘見。」
小豐點點頭,兩個人到現在,總算有點了解。
這次送走沈某的心情不一樣,這次她希望他會再來,並且打算予他較佳待遇。
她跑到書房坐下,喃喃自語︰「人,真是一時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台燈忽然一暗一亮,一明一熄,連續三次。
小豐跳起來。
她瞪著它。
「你是在與我說話?」
燈不再有動靜。
不能再拖了,小豐找出工具箱,把台燈插頭打開檢查。
呵,地線松掉了。
她用熟練手法把松月兌部分上緊,試過多次,又開又關,證實台燈完全正常,才去梳洗妝扮。
小豐忽然有一種感覺,這個沈世雄,可能會是她生命中比較重要的一個人。
他準時來了。
小豐比平時沉默,兩人如往日般苦苦工作,直到太陽落山,才大功告成。
沈世雄歡呼一聲,拍起手來,小豐沒想到他那麼活潑。
她自冰箱取出一支香檳,開了瓶,斟出酒。
兩人踫杯,慶祝成功。
只有他倆知道花了多少心血,不用對其它人說,老板已經付出薪水,視所有成績為理所當然。
小豐坐下來,「老沈,謝謝你的合作。」
「我也想說同樣的話。」
他倆緊緊握手。
「交貨之後我想放假。」
沈氏一怔,她從來不跟他說這些,今天是第一次,故此他小心翼翼答︰「好主意。」
「在這間小書齋里埋頭苦戰七個星期,真該散散心。」
「這是我所知道最舒服的書房。」
「是嗎?」小豐有三分歡喜。
老沈忽然說︰「特別是這盞燈,式樣古老,有時亮,有時熄,十分有性格,同它的女主人一樣。」
施豐笑笑,她已經修好了它,它不會再耍性格了。
「我們出去慶祝一下如何?」
「我來打電話訂台子。」
施豐轉進臥室去更衣。
沈世雄輕輕問台燈︰「你一直都在這里照看施豐?」
燈不語。
「那一天,你故意為我制造機會,好讓我打破僵局吧。」
它沒有表示。
「你覺得我們的前途光不光明?」
它忽然熄了,隔三秒鐘,又亮起來。
小沈對它說︰「謝謝你。」
施豐探頭進來問︰「你跟誰說話?」
「這件裙子漂亮極了!」他終于贊美她了。
施豐走過去,在他面前轉一個圈。
小沈伸出手,按熄台燈。
施豐說︰「當心摔跤。」
「放心,我省得。」
台燈並沒有自動亮起來。
它喜歡沈世雄。
紅手套
平平同她妹妹元元說︰「你知道家里一向不贊成你同他來往。」
元元點點頭,「我知道。」
「我唯一的忠告是離開他。」
元元默不作聲,姐姐已經不肯多講,整個情況令她厭倦,說真的也是,拖了有三年了。
平平與元元性格不同,平平堅強獨立自愛,而元元優柔懦弱,兩姐妹卻長得一般標致。
平平當下說︰「我不認為他這輩子會同他妻子離婚,他從開始到現在都未打算這麼做過,你白等了三年,要是願意等下去,很快又另外三年。」
平平伸手叫侍者結帳。
元元懇求,她握住姐姐的手,「我需要你支持我。」
「不,」平平凝視妹妹,「你需要的是堅強的意旨力,沒有人可以幫到你。」
她付帳後站起來走了。
剩下元元一個人在咖啡室呆坐。
元元的煩惱其實最常見,從她與姐姐的對白听來,我們可以知道︰她想得到的男子,是一個有婦之夫,在這種典型的三角關系中,元元被稱為第三者。
這類角色不好演。
尤其是元元,她踫到的那位太太非常冷靜厲害,坐鎮王府,不動聲色,天天照樣過她那悠閑舒適的生活,並不把元元放在心上,閑時同親友說起這麼一個人,伊怪同情的︰「是受過教育的呢,自費,老王艷福不淺」,完全家是說別家的事似,就算是說別家,也還嫌語氣涼薄。
僵持下去,誰最吃虧,路人皆知。
元元嘆口氣,站起來要走,取餅台子上的手袋,發覺手套只剩下一只。
她看看台子底,並沒有另一只的蹤跡,怕是丟了。
她只是惆悵,這陣子心不在焉,老是掉東西︰打火機、手套、皮夾子、絲巾,掉了無數,尤其是手套。
元元有戴手套的習慣,到冬天,在室外,她從不月兌下手套,熟人都知道她這個脾氣,她的手怕冷,指尖老是冰涼冰涼的,男孩子開頭去拉她的手,總是嚇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