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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 第10页

作者:亦舒

一次世雄看到施丰案头有一整迭漫画书,也想,她不应该是个俗人。

计划到最后完成阶段,两人仍然僵着不谈私事。

傍晚,旅丰做了三文治,开一瓶白契安蒂,大嚼大喝,并不招呼小沈。

小沈受不了那香气引诱,掷笔而起,“我出去吃晚饭,半小时即回。”

就在这个时候,台灯忽然熄灭。

小沈一脚踏空,摔一跤,头撞在台角,“哎呀”,他惨叫一声。

旅丰冷笑,“走路都不会走。”

她听得小沈申吟。

她放下食物,“你怎么了?”

他微弱地回答:“头上开了花。”

“我的天。”

施丰用力把他拖到客厅亮光处,一看,额角有血,她很镇静,扶他在长沙发上躺下,取出救护药品,检查过,发觉只是伤了油皮。

她问:“觉得怎样,撞得可厉害,要不要看医生?”

“我没事,给我喝一口酒。”

施丰连忙斟酒给他,他一口喝尽,叹曰,“可救贱命。”

“你真的没事?”

“躺一会儿就可以了。”

她替他敷药黏膏布。

转头回到书房,看见台灯好端端亮着。

“你怎么了,”小丰轻轻问:“忽明忽灭,怪吓人的。”

恐怕日久失修,插扑什么的有点松,有空要修一修,毕竟四十年历史了。

表兄弟姐妹们的纪念品怕早已换了钱花得光光,只有这一盏灯,仍然伴着她。

迸欧洲结婚戒子故意不用贵重金属做,就是怕当掉卖掉,用心良苦。

施丰说:“灯呀灯,我还未成家立室,可不准你退休。”

回去看沈世雄这家伙,老实不客气在沙发上睡着了。

小丰倒是不怪他,真够累的,说起来仿佛老土之极,每一分成果都靠血汗换取,偏偏又是事实。

她看看钟:噫,都十点多了。

施丰和衣倒在床上,不知不觉堕入梦乡。

书房里的台灯,在这个时候,又静静熄灭,公寓内漆黑静寂一片。

天亮。

施丰睁开眼睛,她闻到咖啡香。

得起床准备上班了。

还没来得及记起昨夜的事,施丰便看见一个男人的面孔探进房门,她惊怖,失声尖叫。

“是我,沈世雄。”他也会尴尬。

“你昨天没有走?”

“对不起,”他搔搔头,“我睡着了。”

施丰只得用成年人的手法来处置这件事情,把昨夜统统在记忆里抹除,完全不提。

“你做了早餐?”

“我饿极了。”他赔笑。

这小子把人家的家当自己的家,宾至如归。

“你的头怎么样?”

“没事,血已止住。”

施丰伸一个懒腰,跑进厨房用早点。

靶觉怪怪的,原来她未曾试过与父母以外的人在家吃过早餐。

小沈说:“今天可望结束整个报告。”

听了这句话,施丰惆怅起来,一个多月来冤家似朝夕对着,互相憎恨,只希望早日完成工作,可以月兑离苦海,现在眼看报告可以面世,心里却生出一股寂寥之意。

人就是这么怪。

她添多一杯咖啡慢慢喝。

沈世雄忽然说:“施丰,我要向你道歉。”

小丰看他一眼,“算了,昨天即使没有我,你也不会失血至死。”

“不,我的态度太鲁莽。”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小丰已经听明白。

“我何尝不是。”她叹口气。

小沈笑了,“我们分头梳洗,下午一点钟见。”

小丰点点头,两个人到现在,总算有点了解。

这次送走沈某的心情不一样,这次她希望他会再来,并且打算予他较佳待遇。

她跑到书房坐下,喃喃自语:“人,真是一时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台灯忽然一暗一亮,一明一熄,连续三次。

小丰跳起来。

她瞪着它。

“你是在与我说话?”

灯不再有动静。

不能再拖了,小丰找出工具箱,把台灯插头打开检查。

呵,地线松掉了。

她用熟练手法把松月兑部分上紧,试过多次,又开又关,证实台灯完全正常,才去梳洗妆扮。

小丰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沈世雄,可能会是她生命中比较重要的一个人。

他准时来了。

小丰比平时沉默,两人如往日般苦苦工作,直到太阳落山,才大功告成。

沈世雄欢呼一声,拍起手来,小丰没想到他那么活泼。

她自冰箱取出一支香槟,开了瓶,斟出酒。

两人碰杯,庆祝成功。

只有他俩知道花了多少心血,不用对其它人说,老板已经付出薪水,视所有成绩为理所当然。

小丰坐下来,“老沈,谢谢你的合作。”

“我也想说同样的话。”

他俩紧紧握手。

“交货之后我想放假。”

沈氏一怔,她从来不跟他说这些,今天是第一次,故此他小心翼翼答:“好主意。”

“在这间小书斋里埋头苦战七个星期,真该散散心。”

“这是我所知道最舒服的书房。”

“是吗?”小丰有三分欢喜。

老沈忽然说:“特别是这盏灯,式样古老,有时亮,有时熄,十分有性格,同它的女主人一样。”

施丰笑笑,她已经修好了它,它不会再耍性格了。

“我们出去庆祝一下如何?”

“我来打电话订台子。”

施丰转进卧室去更衣。

沈世雄轻轻问台灯:“你一直都在这里照看施丰?”

灯不语。

“那一天,你故意为我制造机会,好让我打破僵局吧。”

它没有表示。

“你觉得我们的前途光不光明?”

它忽然熄了,隔三秒钟,又亮起来。

小沈对它说:“谢谢你。”

施丰探头进来问:“你跟谁说话?”

“这件裙子漂亮极了!”他终于赞美她了。

施丰走过去,在他面前转一个圈。

小沈伸出手,按熄台灯。

施丰说:“当心摔跤。”

“放心,我省得。”

台灯并没有自动亮起来。

它喜欢沈世雄。

红手套

平平同她妹妹元元说:“你知道家里一向不赞成你同他来往。”

元元点点头,“我知道。”

“我唯一的忠告是离开他。”

元元默不作声,姐姐已经不肯多讲,整个情况令她厌倦,说真的也是,拖了有三年了。

平平与元元性格不同,平平坚强独立自爱,而元元优柔懦弱,两姐妹却长得一般标致。

平平当下说:“我不认为他这辈子会同他妻子离婚,他从开始到现在都未打算这么做过,你白等了三年,要是愿意等下去,很快又另外三年。”

平平伸手叫侍者结帐。

元元恳求,她握住姐姐的手,“我需要你支持我。”

“不,”平平凝视妹妹,“你需要的是坚强的意旨力,没有人可以帮到你。”

她付帐后站起来走了。

剩下元元一个人在咖啡室呆坐。

元元的烦恼其实最常见,从她与姐姐的对白听来,我们可以知道:她想得到的男子,是一个有妇之夫,在这种典型的三角关系中,元元被称为第三者。

这类角色不好演。

尤其是元元,她碰到的那位太太非常冷静厉害,坐镇王府,不动声色,天天照样过她那悠闲舒适的生活,并不把元元放在心上,闲时同亲友说起这么一个人,伊怪同情的:“是受过教育的呢,自费,老王艳福不浅”,完全家是说别家的事似,就算是说别家,也还嫌语气凉薄。

僵持下去,谁最吃亏,路人皆知。

元元叹口气,站起来要走,取饼台子上的手袋,发觉手套只剩下一只。

她看看台子底,并没有另一只的踪迹,怕是丢了。

她只是惆怅,这阵子心不在焉,老是掉东西:打火机、手套、皮夹子、丝巾,掉了无数,尤其是手套。

元元有戴手套的习惯,到冬天,在室外,她从不月兑下手套,熟人都知道她这个脾气,她的手怕冷,指尖老是冰凉冰凉的,男孩子开头去拉她的手,总是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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