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王日良有何急用。
那天下午,老板對她說︰「令淑,此事非你去倫敦不可。」
「我已厭倦飛機信差生涯。」
「看,令淑,此事」
「叫小王去,還有,小劉小林小趙,人家不知多愛乘飛機。」
「你去不去?」
婬威,這便叫做婬威。
只開一個會,便得花四十小時在飛機上。
「你去同他們說,這個方式在中國人社會行不通,我們風俗習慣不一樣,一意孤行,有損公司聲譽。」
令淑免為其難,選晚班飛機,一上去便睡。
半夜醒了,看見身旁的乘客正在吃,她不理,轉頭苦睡,艙務員輕輕叫她,「陳小姐,陳小姐」,她不應,待睡夠了,隔壁還是在吃。
令淑要了一杯水,怔怔看向窗外,只見曙光初露,自飛機小小窗戶透出來。
天亮了。
這叫她想起她第一次乘飛機的情況來。
也是到英國,不過去讀書,一個女孩子單身上路,坐在經濟客位,十分旁徨,什麼都不懂,鄰座一個男生不小心把一杯汽水潑在她褲子上,淋濕了,整個行程濕漉漉,沒齒難忘。
令淑感慨,當中十年,就這樣飛逝。
在黎明或在黃昏,腦海里統統浮現著不愉快的記憶。
她在想,該怎麼措詞?「總裁大人,我特來忠告……」說不定人家一生氣,斬了來使。
鄰座正在吃日式粗拉面,津津有味。
怎麼吃得下,真正人各有志。
艙務員又過來了,笑容可掬,「陳小姐你醒了,有位王先生想同你說幾句話。」
令淑轉過頭去,這才發覺王日良坐在前方第二排座位上。
今日在飛機上遇見熟人已不算巧合,常事耳,但真想不到會是王日良。
令淑向他點點頭。
他身邊有空位,示意令淑坐過去。
令淑才不會那麼笨,她假裝不會意,閉上雙目養神。
飛機很快到了,令淑取餅隨身行李下飛機排隊出關。
她同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在關口,他們倆排在同一條線上。
令淑持加拿大護照,坦然無懼地就過去了。
王日良大概還需輪候一段時間。
總公司有車來接她,眼看她一踏上車子就會失去王日良蹤影,他卻追了上來。
「載我一程可好?計程車不好叫。」
是,計程車司機罷工。
令淑讓他上車。
車子向市區駛去,王日良同司機說︰「凱盛頓。」
令淑微笑,「老好英格蘭。」
王日良看著她,「看樣子你好像已經忘記我。」
「忘記你?怎麼會。」
「你恨我嗎?」
令淑不由得笑了,「那可是很費勁的一回事呢。」
「那麼,你此刻有什麼感想?」
「過去的事就算了。」
「你有對象嗎?」
「急什麼,慢慢挑。」
王日良覺得他像在牆外同她說話。
「這次來是公干吧。」
「是。」
「能夠聚一聚嗎?」
「我一小時後往市中心總公司開會,今日黃昏就乘飛機回去,約有兩小時空檔,我想去邦街買幾件衣服,時間緊湊,對不起。」
「這是懲罰我嗎?情願逛時裝店?」
「唏,你到現在還不知道雲裳對女性的重要性?多失敗。」
「令淑,貴總公司的海外代表約翰凱薩克是我大學里同班同學,彼時天天抄我功課。」
令淑一听,馬上說︰「好!你幫我,事成後一起吃茶。」
她變了,有利可圖,立刻拐彎。
王日良說︰「沒問題,我欠你這個人倩。」
令淑挪揄,「那我可是出路遇貴人了。」
他們在市區分手。
到了酒店,令淑真想倒床上睡它十多小時。
可是司機一小時後會來接她,她不得不淋浴化妝更衣,一邊灌黑咖啡。
到了總公司,那年輕英俊的英國人親自在會議室門口等她,笑容滿臉,輕輕道︰「原來陳小姐是王的未婚妻,為什麼不早說,萬事好商量。」
令淑也不敢怠慢,施盡渾身解數,力陳利弊,那組洋人洋婦共四人,商議半晌,終于由凱薩克作結案陳詞︰「分公司的事,還是交返給分公司作決策吧,我負責向上頭交待。」
令淑松口氣。
散會後凱薩克對她說︰「王在樓下電梯大堂等你。」
令淑與他握手道別,「有空來玩。」
「一定。」
王日良看樣子已經等了很久。
他倆緩緩散步。
令淑看見海德公園大閘,「進去坐坐。」
日良終于問她︰「我倆還有復合的希望嗎?」
「我想沒有。」
王日良不語,「你對我失望?」
「不,相信你也看得到,我倆在一起,其實前途不高不遠。」
日良不語。
「我的要求不一樣了,」令淑講得很明白,「我的能力也不同,結不結婚不是問題,同誰結婚才是關鍵,我滿足現狀,這大半年,我成長得很快。」
「我看得出。」
「伯母好嗎?」
「她常常提起你。」
「真的?」
「她說我同你在一起時比較顧家,說你從不阻撓我資助弟妹。」
令淑笑,「原來我還有這個好處。」
王日良搔搔頭。
令淑安慰他,「好的女孩子是很多的,你一定找得到賢妻。」
日良看她一眼,「沒想到你也會那麼虛偽。」
令浙大笑,「我要回去收拾行李上路了。」
「你不問我幾時回去?」
「對,你何時回去?」
「我會在倫敦逗留一年。」
「呵,那多好,」令淑根本不關心詳情細節,「祝你前程似錦。」
他倆結束了談話。
在酒店附近的時裝店,令淑還是買到了她想要的時裝。
奇怪,她一點也不想結婚這件事了,並且,對于王日良滯留英國,有種輕松的感覺,她怕回去後還需見他。
黑店
翟紀如坐在店堂里,正在看」盤帳,全神貫注,忽然听得門鈴叮一聲,知道有客人進來了。
助手依蓮去喝下午茶,翟紀如親自招呼客人。
人客是個年輕男子,約廿二三歲,高大英俊,外型像小說或是電影里的男主角,白襯衫,卡其褲,已不知道多好看瀟灑。
翟紀如詫異了。
她這一間是意大利名牌珠寶店,以精美手工著名,一件首飾比人家五件還貴,不是普通人會得欣賞︰珠寶只要石頭大,瓖工哪里值錢!所有一般上來的,均是熟客。
這是誰?
不過翟紀如做生意的手法是,無論生張熟李,無論光顧若干,都是人客,都值得尊重。
店堂並無陳列品,貨物均需自夾萬取出。
翟紀如對那年輕人笑笑,「請問想看些什麼?」
她請他坐。
那梭朗大男孩忽然□觼??來,「指環。」他說。
翟紀如盡量把語氣放輕,「請問,是怎麼樣的指環,瓖不瓖寶石?」
「呃,兩樣都看看吧。」
「請稍等。」
翟紀如親自取出六七枚精致戒指,放在絲絨盤上,給那年輕人過目。
年輕人看過標價,有點不安。
翟紀如給他時間。
他嘆一口氣,「有沒有便宜一點的?」
翟紀如怕傷害他的自尊心,很小心地問︰「便宜到什麼地步?」
年輕人答︰「坦白告訴你,我口袋里只有七千塊。」
翟紀如輕聲答︰「沒有,我們沒有那種貨色。」
「呵。」年輕人失望了。
翟紀如也不好過,如果她是小說中的人物,也許會發出慈悲之心,把一枚價值七萬元的指環硬是當七千元售予年輕人,但是不,她是真人,她不能做蝕本生意,故她不出聲。
那年輕人站起來,「謝謝你招呼。」
「不要客氣,有空再來參觀。」
那年輕人笑笑,露出雪白牙齒。
他推開珠寶店的門走了。
罷巧助手依蓮回來,「那是誰?」
「人客。」
「買什麼?」
「想買指環給女友。」
「成交否?」
「嫌貴。」
依蓮坐下來,「嘩,像小說情節,我要是有那樣的男朋友,情願不要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