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耐心的微笑。
餅很久,我不放心的問︰「你不覺得悶吧?」
「當然不!」她說。
「你今天怎麼會有空?」我終于忍不住問。
「我幾乎天天都有空。」
「什麼?像你這麼美麗能干的女子,居然會有空?」我都怪叫起來,「我不相信。」
「每個人都不相信,」她無奈地攤攤手,「所以都不來約我。」
「啊。」我同情她到極點。
真的,如果每個人都似端木那麼想,每個人都以為她條件那麼好,裙下降定有數千人,那麼還有誰會向她提出約會?
他們說過,美女與丑女都少人約會,多數是十八之姿的女孩子才多男朋友,我此刻相信了。
「要是你不介意的話,多跟我們在一起,我們有許多去處,或許你會覺得無聊,但──」
「我不會覺得無聊。」她明快的說。
那天,我們在喝完啤酒之後,去吃日本菜。
馬秀升是個可愛的女子,我只看到這一點,誰管她是不是總建築師或是小打字員。當然,我佩服她的成就,她因此顯得更難能可貴,但是我不會因此退縮。
端木不置信︰「你們在星期六又要見面?」
「是的。」
「她會不會把你當消遣品?」端木總不相信馬秀升有真感情,「時間久了你會與她格格不入。」
「詛咒吧!盡量預言我們不會有好結果吧。」
「你真喜歡她是不是?」
「是。我在鄉下長大,我記得群年時大哥做過一只青綠色的紙鷂給我,有一日秋高氣爽,他偕我到山坡放鷂子,那只風箏一飛沖天,很快與天空的蔚藍結合成一片,我心中的歡愉高興,是不能形容的,我遇見馬秀升,那感覺也一樣。」
「是嗎?」端木說︰「那麼你好自為之。」
我與馬秀升約會的事,很快傳開。秀升是很坦誠的一個人,據我所知,她並沒有約會其他異性,因此我很嚴肅地處置這一段感情。
連母親都反對︰「人家賺多少錢一個月?」
「我不知道,對我們感情並沒有影響,她的薪水豐厚,不是她的罪狀。」
「人家會說你高攀。」母親責怪我。
「高攀有什麼不好?」我如丈八金剛。
「她恐怕不會依俗孝敬公婆。」母親絕早便擔心這種事。
「這我不敢肯定,但我認為她不是那種跟公婆斗的小女人。」我笑說。
「她是不是很冷漠?」母親一憂未平,一憂又起。
「當然不是。」我向她保證,「她可愛極了。」
母親還是疑幻疑真。
我對秀升像一個普通女子一樣,不因她的才華而有任何影響,我們不同行,無從比較,朋友之間只要互相支持關懷,而不是競爭。
我們有許多共同的興趣︰喜歡听音樂,穿運動服、旅行、畢加索的畫、淺水灣、釣魚。
她很欣賞我,尊重我。照說我們可以有進一步的發展,但我是個保守的人,到某一程度,竟不知何去何從。也好,我們有含蓄的友誼。
往往把車開到郊外,兩人緩緩散步,便可消磨一兩個小時。
對于這個朋友,我再滿意也沒有。
她姐姐姐夫自紐約回來,她約我一起出去見面。
我有點緊張,是紐約客呢,並且他們絕不是唐人街人馬。但我警惕自己︰要自然,要有真面目,不作偽裝。
秀升的姐姐是個很風趣的女人,比秀升尖銳,換一句話說,沒那麼可愛,但是也懂得適可而止,不致于引起不愉快的事。
她先批評香港人︰「愛充,愛撐場面,愛把荷包反轉給人看。事情還沒三分光,愛嚷嚷的人多著,車子比屋子還大,屋里像狗窩,客人都在外頭見面。人人腕戴金表,喝最好的拔蘭地,加冰。真怪不可言。」
我看秀升,秀升看我,大家一起笑。
她姐姐看看我,「小伙子,你倒是兩樣的,你好,不做作,不虛偽,不奉迎。」
我忍不住說︰「我在公司里,也是很古怪的。」笑。
「私底下這樣率真,已經不容易。」姐姐護我。
我說︰「就算我有那麼多好處,也配不上秀升,她真的太能干太聰明。」
姐姐說︰「我也听秀升說你們這里特別多寂寞而能干的小姐,因為男人對她們不放心,在外國就不會有這樣的箏,男女之間,只要情投意合,便可以結為夫婦,倒是不論其他。」
「在這里,專業人士的社會地位永遠要高出許多級!」我說︰「如果秀升是男人,不知有幾許女人圍著她。」
秀升並不作任何置評。
她姐夫插嘴說︰「在外國也不見得天下大同,總有一小撮特別勢利的人或是特別大方的人,我們很高興秀升有你這麼一個朋友。」
我松一口氣。
連這麼挑剔的姐姐都沒有異議,我可以放下一顆心。
秀升說︰「我自小主觀很強,他們也管不到我,不過家人總是家人,血濃于水,兄弟姐妹,到底是不同的。」
端木問我與她進行得怎麼樣。
我說形勢大好。
「好成怎麼樣?擁抱接物沒有?」
「你這個人實在太鄙俗!」
「你說,」端木不服氣,「那一對戀人不擁抱接吻?跟你說老實話,你反而教訓我。我試問你︰孩子是怎麼生下來的?難道又是我下作骯髒?」
他有他那一套道理。過很久,我說︰「沒有,我們還沒有到那個地步。」
「打算柏拉圖到底?」端木冷笑。
我搔頭皮,「我不知道如何吻她。」
「神經病,」他如做我的藝術指導似的,「一把拉過來吻下去別亂純潔好不好?我才不信你是個處男。」
我沉默了一會兒,「還是維持現狀好。」
「你怕她是不是?」端木問。
「誰說的?」我跳起來,「我尊重她。」
「才不,你心怯,你畏于她的地位,你怕得罪她,你怕冒犯她,你不敢,你與她的地位根本沒有平等過,你以為我不知道?」
也許是。我雙眼看天花板,她不同普通女人,我太重視她,故此猶疑不決。
「當心她把你當知己,那就完了。」端木一直說這些可怕的預言︰「哭的時候找你,寂寞的時候也找你,有心事跟你訴說,但是的對像不是你。」
我目光空洞的看著端木,心中懼怕。
那個星期六,與秀升在一起,我就貼得她比較近,挽住她的手,她有點詫異。
我把瞼湊過去,獰笑,「一會兒我要吻你。」
她笑起來,「你這個人。」她停一停,「你這個人真是我心里的一道彩虻,沒有你生活太空白。」
我趁勢在她面孔上香一下,她沒有生氣,也沒有把我推開,我覺得我又向前邁了一大步。
一整天我覺得唇邊都沾看她面孔上的香氣。
也許端木的忠告用幾乎難以接受的形式表達出來,但他說的仍然是忠心話。
我感激她。
秀升的工作很忙,可喜的是,我也不是個閑人,事實上,我們兩個人都會在一個星期內超時工作一兩天,不久便有默契,逢禮拜一、二不見面。
母親很關心我,「你還同那個建築師見面?」
我說是。
「人家交游廣闊,當心拖你十年八年。」
「我的十年八年,也是她的十年八年,」我扮個鬼臉,「如果她不怕蹉跎,我怕什麼?」
「一點正經也沒有。」
「我正在展開追求,媽媽,你別心急,這項藝術已幾乎失傳,記不記得父親當初追你?追了多久?兩年?三年?可以向你保證,我們不會那麼久。」
母親問︰「可否帶她回來一見?」
「時機尚未成熟。」
「是不是她嫌我們家過于平凡?」
「才不會,瞧,三百多平方米地方,大方樸素,她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