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機械工程師。」
「呵一文一武。」
「你升學手續安排妥當了吧?」
「過兩日就要去領事館,接著出飛機票。」
「丹青你有沒有發覺,夏天一過,我們都要離開這里。」
丹青點點頭,她早就發覺了,之後能否見面,就得靠額外緣分。
「對你來說,必定不容易,第一次離開家,告別親友。」
「我會戰勝環境的。」
「是的,我們都會得勝,隔了一段日子,說不定如魚得水,有更大的發展。真是卑微,一點點陽光,一點點雨水,就活得高高興興。」喬立山語氣惆悵。丹青想一想,「這就是你超人的敏感吧,感慨良多。」
他笑,「年紀大了,恐怕會變成嘮叨。」
接近中年,感性銳減,文章就沒有那麼好看,恐怕要改寫學術性文字,方渡飛也有事業危機。
「丹青,我送你回去。」
「你幾時回家?」
「我最遲九月中要走。」
「我再約你。」
「這是我家的號碼。」
「你不再回咖啡室了嗎?」
「有許多正經事要辦,況且,咖啡室根本沒有生意。」
「季小姐原意也不是要賺錢,那地方很具沙龍雛形。」
到街上取車時,丹青才發覺天已經黑了,竟在喬家逗留這麼久。
這兩個小時過得特別快,統共不象一百二十分鐘。
第九章
喬立山送丹青到家門。
梆曉佳來開門,看見他,挑起一角眉毛,打了招呼,寒暄過,關上門,立即轉頭問女兒︰「更好的?」
丹青笑︰「更好的。」
真有辦法,葛曉佳拍拍女兒肩膀,年輕貌美,有恃無恐。
丹青看到母親一身打扮,笑容僵住,「你到哪里去?」
晚裝,濃妝,高跟鞋。
「赴約。」葛曉佳回答。
丹青怔怔看著她,約,什麼約,怕只怕是舊病按發。
梆曉佳訕訕說︰「這次是真的。」
「媽媽,你喜歡到哪里都可以,我陪你去散心。」
「我真的有約。」
「那麼我送你去。」
「丹青,你不再相信我了。」
「母親,我知道人在寂寞到極點的時候,會做出一些異常的舉止。」
「你不必打比喻,真的有人來接我。」
「好,那麼我們一起等他。」
「丹青,這次是真的。」
有人按鈴。
梆曉佳跳起來。
丹青說︰「你先坐下,我去開門。」恐怕是收報費。
門一開,丹青呆住,一位中年人手里拿著一盒糖,滿臉笑容。
「你是小丹是不是?」
「你——」丹青只得接過禮物。
「我姓章,我們通過電話,怎麼,忘了?」
丹青轉過頭去,是真的,母親真的有約,小丹歉意之極,葛曉佳卻苦笑連連。「準備妥當沒有?」那位章先生試探地問。
丹青代答︰「好了,希望你們有一個愉快的晚上。」
「謝謝你。」章先生笑說︰「十二點前,一定送令堂回來。」
丹青把門關上。
她微微笑,弄假成真,她想,母親終于找到約會。
這是一個悲喜交集的日子,假使她有寫日記的習慣,包管寫滿十張紙。
她想找娟子阿姨說幾句,又怕阿姨正在休息。
丹青實在放不下心,終于撥通號碼,接線人正是老胡。
他總算回去了。
丹青問他︰「阿姨可好?」
他若無其事的答︰「我們正要出去吃飯,」他揚聲,「娟子,小丹找你。」遠遠傳來娟子的聲音︰「什麼事,我在換衣服。」
丹青放心了。她同胡世真說︰「我明天不上班,或許與父親上領事館。」胡世真很客氣的說︰「祝你辦事順利。」
「慢著。」
「還有什麼事?」
餅半晌,丹青都開不了口。
只听得娟子訝異地問︰「小丹還沒有說完?」
丹青只得說︰「再見。」她掛上電話。
阮丹青沒有約會,孵在床上,半睡半醒,用耳機听音樂。
門鈴響了很久,她才听見。
丹青從床上跳起來,不會是母親玩得不愉快提早回來了吧。
一打開門,看到的卻是最最不速之客,她是顧自由。
丹青即時露出厭惡之色。
「小丹,我想跟你談談。」
丹青不肯放她進來,「我同你,沒有什麼好談的。」
「小丹,我真的不知道胡世真同季娟子之間的關系。」
「現在你不是知道了嗎?」
「小丹,讓我進來。」
丹青猶疑,看樣子小由天良未泯,如果可以說服她,也許對娟子有幫助。她讓開給她進來。
小由用手掩著臉,「後來,胡世真都告訴我了。」
「小由,你自己是受害者,應該最清楚感覺如何。」
「對不起。」
「對不起?他們已經有十年感情,你不可能取代季娟子。」
小由放下手,「胡世真願意同我結婚。」
「什麼?」
「他說要帶我到巴黎。」
丹青不怒反笑,真沒想到歷史會得重現,胡世真重復十年前的錯誤,看情形他不是不肯履行婚約,只是偏偏不願成全季娟子,這樣的人,要來做什麼?丹青心死了,一片寧靜,表情動作也都祥和起來。
敝不得娟子阿姨沒有一絲激動,她的感覺想必類同。
「丹青,我很想到巴黎定居一段時間。」
「你不必征求我的同意。」
「丹青,我們是朋友。」
丹青搖搖頭,「我沒有你這樣的朋友。」
彼自由低下頭,「我在這里,已經一無所有,胡世真給我的,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丹青斥責她,「你所看見的,只不過是一個可利用的機會。」
她抬起頭,「他們的感情早已變質,不是我,也會是其他的人。」
「走,你走。」丹青平靜地說。
彼自由還想得到諒解,「丹青,你一直對我很好——」
「請你即刻離開我家,祝你一帆風順,再見珍重。」
彼自由知道無法挽回,便低著頭出去。
丹青關上門。
胡世真故技重施,再次帶走另外一個女子。
彼自由所說,都是真的。
丹青記得胡世真初次看到她,何嘗不是目光灼灼,若有所思,如果阮丹青願意,也可以成功地扮演顧自由那個角色。
娟子阿姨如果要為這樣的一個人所傷,真是自尋煩惱。
丹青沒有睡著。
章先生送她母親回來,在門口說的話,她也全部听到。
他說︰「一點鐘了,小丹不會放過我。」
梆曉佳笑,「今天玩得很高興。」
「別忘記下星期六。」
小丹听見關門的聲音。
她仍然不相信章先生是真的,也許母親找一位熟人扮演這個角色,好讓女兒放心。
十五歲之前,丹青的錯覺是年紀愈大,煩惱愈少,不是說四十而不惑嗎,才怪。真相是,成年人的煩憂浸到他們眼珠,沒有一樣解決得了。
第二天,阮志東的精神倒是比女兒好。
「我已經替你母親找到新工作。」
「呵,那多好。」
「薪水也有百分之二十增長。」
丹青動容,「那太理想。」
「我替你倆訂了飛機票,你們先到小叔家去住一陣子,她才回來上班。」丹青忙不迭的點著頭。
餅一會兒她問︰「周南南小姐怎麼樣了?」
「怎麼樣?」阮志東看著遠方,倀惆地答︰「沒有怎麼樣。」
「你們仍然見面?」
「不見了。她同一個洋人大班走。」
「哦。」丹青忍不住欣喜。
「人家的薪水,比總督高出若干倍,很配得起她。」
「那多好。」丹青笑說。
「是的,」阮志東沒奈何,「的確很好。」
案女順利地遞入所有文件,取到學生簽證。
阮志東說︰「這次你小叔小嬸功不可沒,要牢牢記住。」
「這樣吧,我努力考個乙等,算是報答他們。」
「甲等不行嗎?」
「犧牲一切,拿全身精力來孤注一擲,值得嗎?我一向不做這樣的事,成功也沒有瀟灑可言,失敗更會導致精神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