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彭年說︰「事在人為。」
她怔怔地看著他.終于說︰「我要走了。」
「我送你」
「可以借用電話嗎。」
「你在這里打好了,我到客廳等你。」
李平猶疑地看著玻璃屋頂,「不會漏水?」
夏彭年微笑,「絕不,我蓋的房子,我保證。」他退出去。
李平獨自在書房發了一會兒呆,才拿起電話。
她打到幼稚園去找卓敏。
「下課沒有?」
「有什麼事,小姐。」
「我來接你,有事同你商量。」
「好,我等你。」
李平掛上電話,走出客廳。
夏彭年已經準備好,「請問到什麼地方去?」
「去找朋友。」李平說出地址。
夏彭年有點為難,他完全不認識那些路名,只得冒險闖一闖。
他問李平,「你明天能否出來?」
李平飛快的答︰「我可以。」
夏彭年見她回答那麼快,天真而率直,絲毫不耍手段,異樣感動。
「明天,我們去跳舞,你會跳舞嗎?」
李平點點頭,「吉他巴與華爾茲都會。」
「太好了!」
走到門口,鄰居洋童正在踢球,一腳把球飛到李平身邊,李平就勢拾起。
小孩問她道歉,問她要回皮球,李平說︰「沒關系,不要緊。」
英語發音準得讓夏彭年側目。
在車中,他們沒有談話,夏彭年出盡眼力認路,皇天不負苦心人,終于被他找到彎里彎山里山的地點。
卓敏在幼稚園門口等她。
夏彭年說︰「明晚給我電話。」
李平點點頭。
「自己當心。」
李平向他揮揮手,車子去了。
卓敏目定口呆,這是誰?李平怎麼同他在一起,況且兩人眉目間有著太多的默契,卓敏忽然想直四個字︰如膠如漆。
卓敏深深吃驚,不由自主地瞪著李平。
李平拉一拉她的手,「可以下班了嗎?」
看到卓敏臉上打著一萬個為什麼的符號,不禁嗤一聲笑出來。
卓敏有點慍意,「好笑嗎,這可不是笑的事情。」
李平只得低下頭。
「這人是誰,你當心牛脾氣的王羨明宰掉他。」
李平大眼楮里閃過一絲憂慮,她知道卓敏沒有夸張,她們兩個人都太過了解羨明。
「你們之間出了毛病?」
李平握緊拳頭,沖口而出︰「卓敏,我不想同羨明結婚。」
卓敏張大嘴巴,「你瘋了。」
「我不能嫁給他。」
「到這種時候才反悔?人家酒席都訂好,這一兩日就要發貼子,你才說嫁不得?」
李平出了一額的汗,神情是緊張的亢奮的,但語氣卻平靜︰「我已經決定了。」
「你打算幾時告訴羨明?」卓敏難過到極點,「這將會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打擊,李平,你對他不公平。」
李平低聲說︰「我知道。」
「是為著那個陌生人?」
「是。」
「你認識他有多久有多深?」
「那並不重要。」
卓敏深深失望,「看樣子你是真的已經下了決心,那你還來找我做什麼?」
「我現在還未能離開王家。」
卓敏一時不能明白,狐疑地看看李平。
「羨明以為我同你在一起,卓敏。」
卓敏听懂了,「你要我幫你瞞騙羨明?」她從頭到腳打量李平一次。十分震怒,她有種伸手去掌摑李平的沖動,好不容易才把激蕩的情緒按捺下來。
這個時候,卓敏忽然悲哀起來,她發覺原來到這種地步,她仍然暗底里秘密地私心愛著王羨明,她不忍看到他受到創傷,故此為這件事恨惡李平。
「李平,」她說︰「有時候,你也要替別人想想,這世界,不止你一個人。」
李平倔強地答︰「我不能替人想,因為從來沒有人為我想。」
「我不能幫你。」
「卓敏。」
「不要再叫我。」
「卓敏——」李平伸手去拉她。
卓敏摔開她,轉頭回幼稚園。
卓敏返到課室,在小小的椅子上坐下,才發覺已經淚流滿面。
李平站在街角一會兒,下了狠心,走到銀行去,把所有的存款提出來,放在裙袋里,右手緊緊握住袋口,往市中心走去。
李平沒有回王家。
她失了蹤。
王羨明失去未婚妻。
日本館子失去得力伙計。
正如她離開霍氏廠房,李平再一度故技重施,擺月兌王家,沒有解釋,沒有抱怨。
李平手上的現款可供她七日生活費,她在小小客棧里,靠在簡陋的床板與花紋暖昧的枕頭上沉思,她的苦處,只有她知道。
鮑寓備有小小的無線電,扭開了,有人在唱歌,李平被歌詞深深吸引,只听得那女歌手無奈而又滄桑地輕輕傾訴︰一串世事如霧般過去,一抹往事似水只堪追,就似痴心的人泛過親愛夢鄉,感嘆以後心里長記憶,紛紛的笑淚如葉落片片,匆匆的愛恨盛滿每一天,縱使交出山盟海約,卻也知有日改變便勾起創傷。
李平不由得神為之奪,跟著唱起來︰從前流浪著遙望永恆,但忘掉每天細味落霞與溫馨,今天醒覺世如微塵,仿似碎蓮都仔細數遍,今天醒覺世如紅塵,仿似傳奇都仔細數遍
唱完了,斗室內還余音緲緲,李平忽然格格地縱聲笑起來,笑到一半,掩起面孔,轉為嗚咽。
晚上,她見夏彭年的時候,雙目微腫。
夏彭年像是沒有看到,一徑把她接往家去,興高采烈的說︰「換了衣裳,即去跳舞。」
可是那又是另外一個地方,不同的公寓,他的王老五之家。
裝修風格差不多,李平發覺夏彭年喜歡寬大的空間,簡單而考究的家具,牆上不掛任何字畫。
一進門,他給她一杯酒,他像是知道她需要它,李平豁出去,仰起頭,喝淨酒。
酒並沒有嗆住喉嚨,似絲絨滑下,使她松弛。
夏彭年遞給她一只龐大的盒子,李平到臥室打開一看,不禁怔住,是件玫瑰紅緞子的晚裝,取出一看,只見裙腳全是斑爛的印花,七彩繽紛,李平見獵心喜,竟暫時忘卻愁苦。
把裙子穿妥,一照鏡子,不禁呆住,上身沒有吊帶,巔巍巍只遮住一半酥胸,拉都拉不上。裙身傘樣灑開,長度只及大腿,像是縮了水,好不暴露。
餅半晌,李平才想起在時裝書上見過同一款式,確是這個樣子,于是挺一挺胸,面對現實。
夏彭年輕輕敲房門。
李平見盒內還有絲襪鞋子,也不客氣地連忙穿上去啟門。
夏彭年看到盛裝的李平,震驚不已,他當然知道她是個不可多得的可人兒,但區區一襲新衣便會令她艷光四射至這種地步,卻不是他意料中事。
李平有點靦腆,問︰「還可以嗎。」
「你將是今晚舞會中最出色的女子。」
李平苦笑,色相真能夠為她搭通天地線?
「來,坐下。」
李平靜靜坐他身邊。
夏彭年眼光無法離開那片雪白肌膚。但心跳得這麼厲害,他又不得不別轉頭去。
他也苦笑,經過那麼多時間,那麼多異性,那麼多事故,他居然還會心跳,不知是凶是吉,是悲是喜。
餅了好久,他干掉杯中不知年拔蘭地,輕輕說;「我很高興你已經出來了。」
李平怔住,揚起一條眉,這是誰告訴他的,他怎麼會知道?
夏彭年把答案告訴她︰「我失去過你一次,我不想再失去你。」
李平看著他,「你派人盯我哨?」
「對不起。」
李平低下頭,「沒有關系。」
「你放心,夏氏名下物業眾多,不怕沒有存身之處。」
李平不出聲。
「對,我把琴帶來了,你要不要看?」
一時間發生太多事情,李平無所適從,只是說︰「改天吧,今天不行,我都有兩年沒踫過梵啞鈴了。」
夏彭年輕輕說︰「一切隨你。」
他再給她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