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人,活在世上簡直是糟蹋了她,她已經是活神仙了。
地球上的戰爭、饑荒、天災、各種掙扎,都與她無關,她無恥地快樂地生活在象牙塔里,且霸佔了那麼好的男人,一切得來,全然不費功夫。
不不不,不可以。
何碧瑤要替天行道。
生日那天,她淡淡對吳兆基說︰「你永不離婚?」
吳兆基很為難,「碧瑤,我們不談這個。」
她不去理他,「假使她要離開你呢?」
吳兆基沉不住氣,「她為什麼要離開我?」
碧瑤不語。
「你打算怎麼樣?」他警惕了。
「你放心,我不會拆穿我們的關系。」
吳兆基凝視女友。
碧瑤用不在乎的口氣,「我不會那麼笨,我愛你,我不會要挾你,也不會逼你,我只想維持我倆現有的關系。」
吳兆基松一口氣,不語。
「要是她離開了你呢。」碧瑤又問。
這是何碧瑤的生日,他已經佔盡便宜,又耽擱了她那麼多年,吳兆基出于善心,決定逗伊人一笑,于是說︰「那我們可以結婚了。」
丙然,碧瑤綻開一個笑臉,「當真?」
吳兆基有點感動,「真的。」他說。
沒留意到女友的精神已陷入非正常狀態。
「那多好。」碧瑤當下那樣說。只要胡巧香不在,何碧瑤便可以嫁給吳兆基。
他倆再也不用偷偷模模。
她對生活所有理想可以實現。
碧瑤的雙目閃出妖異的光芒,她握緊拳頭,要把胡巧香除掉,使之在世上消失。
她從來沒有那樣恨過一個人。
碧瑤把她一生中的委屈以及不如意統統發泄在一個她不認識的女子身上。
不公平?
不會,胡巧香憑什麼得到那麼多?那已然是天下最大的不公平。
謗據私家偵探的報告,胡巧香每逢星期五下午,必定到一間私人會所游泳。
碧瑤已無心工作,她托朋友把她帶進會所,她見過胡巧香一次。
胡女士真人比照片好看,在照片中她似略胖,真人體型卻恰恰好。
她在池畔曬太陽,喝冷飲,何碧瑤故意走過她身邊,她抬起頭來,朝陌生女子禮貌地甜甜一笑,十分友善,使碧瑤又憎恨她多三分。
她穿著件黑底金邊一件頭泳衣,非常好看,肌膚雪白,雙肩曬得微紅,可以說是有點動人的。
碧瑤坐在一個角落掉下淚來。
她竟不知有人恨她,可見恨是完全沒用的一件事,非要加一把力。把她干掉不可。
有何碧瑤,就沒有胡巧香。
既生瑜,何生亮。
這一天,終于來到。
碧瑤在公司里遲到早退,盡做些私人事,已經招致上司同事不滿,那一天早上,上司與她談了十分鐘。
他有點困惑︰「碧瑤,你一向是我的得力助手。」
碧瑤不語。
太不耐煩了,真沒想到賺一分薪水煩瑣至此。那麼用功向上為何來?你看胡巧香,她幾時有做過什麼,還不是要風得風,要兩得雨。
「碧瑤,令堂去世,你應節哀順變,振作起來。」
碧瑤揚起一角眉毛,「你講完沒有?」
上司吃一大驚。
碧瑤鐵青著臉,「你把我當小學生?你一向把吃重的工夫推向我頭上,是因為我沒有後台背景吧,那些裝模作樣,租了司機勞斯萊斯來上工的同事,你就另眼相看吧,他們帶來親友作客戶你就稀罕,我真正為公司爭取客戶你認為平常,什麼叫公平?我在這里已經見夠受夠。」
上司嚇一跳,「碧瑤,你誤會了。」
碧瑤心灰意冷,慘澹地笑,誤會,什麼誤會?
很快很快,她便可以月兌離苦海,她再也不需要這份牛工。
她回到自己房間,看到辦公桌上放著一只小小包裹,她的心大力一跳。
她知道這是什麼。
她連忙把它拆開來……
包裹里,是一枚小小的手槍及六發子彈。
有轉機了,何碧瑤心花怒放。
她千李萬苦,幾經轉折郵購的手槍終于寄到。
她鎖上辦公室門,細細讀起手槍使用說明書來,就像家庭主婦閱讀微波爐使用法一樣。
然後。她把手槍放進口袋里出門去。
她當然是去找胡巧香。
她已對胡女士的行蹤了如指掌。
星期六中午一時。她必定在某酒店的咖啡廳午膳。
這種人,家里用著廚子,可是永遠不回家吃飯,該死之至。
碧瑤尋上門去。
丙然,她一進咖啡店就看見胡巧香獨自坐著,姿態優雅,緩緩在喝一杯礦泉水。
真好,一個人。
她何碧瑤也是一個人,一對一,她不會輸。
碧瑤輕輕走過去,坐在胡巧香對面。
胡女士訝異地揚起眉毛,這是誰?臉色蒼白憔悴,卻仍然不失秀麗,她認識她嗎,她為何來搭台子?
「這位小姐是誰?」
碧瑤牽牽嘴角,「我姓何。」
「何小姐,我們見過面嗎?」
碧瑤伸手進口袋,把槍管子對著胡巧香。
「我可以為你做什麼嗎?」
碧瑤淡淡的說︰「我這次來找你,是為著要殺你。」
「什麼?」
「我特來殺死你。」
碧瑤取出小手槍,在台子邊指著胡巧香。
胡巧香沉默了。
嬌生慣養的她比想象中沉默。
碧瑤問︰「你不想知道為什麼?」
胡女士于是淡淡問︰「為什麼?」
「我是何碧瑤。」
胡巧香恍然大悟,「呵,原來你就是那位何小姐。」
「你听說過我?」
「久聞大名,如雷貫耳。」
沒想到在槍嘴指嚇下,胡巧香仍然可以發揮幽默感。
「這枝槍是真的。」
「我知道。」
「你自吳兆基處听過我的事?」
胡巧香看著她,「不,自閑人口中知道你這個人。」
何碧瑤嘆口氣,「你不容伯?」
「你不會在這里開槍吧,來,到我家里來,讓我們談談,然後,你可以殺死我。」
「什麼?」碧瑤比她更為震驚,「你請我到你家中去殺你?」
「是,車子就在外頭等,快一點,別誤事。」
碧瑤墮入五里霧中,「這是緩兵之計?」
誰知胡巧香嘆口氣,「已經沒有必要再拖了,由你殺死我是最理想之事,來,上車再說。」
她聲音里有股驚人誠意,碧瑤身不由主,跟她到了門口,司機把一輛跑車駛過來交給胡巧香,碧瑤坐到她身邊,一直用槍指著她。
車子向郊外駛去。
胡巧香鎮靜得驚人,她用不徐不疾的語氣說︰「吳兆基與我結婚,已有三年零八個月。」
碧瑤木著一張臉不出聲。
「當初相識,他是家父手下一名職員,婚後,因我的緣故,他步步高升。」
碧瑤真沒想到她會與胡巧香攀談起來。
「閱世不深的女子,很易受兆基吸引,都認為可以得到他的愛……可是事實上,他不是你們想象中那個英俊、溫柔、闊綽、深情的人。」
車子越開越快。
碧瑤有種痛快的感覺,難怪那麼多人喜開快車,速度的確使人松弛陶醉。
車子在近郊一間小小白色獨立洋房外停住。
「這間屋子,是我的嫁妝,吳兆基只帶一枝牙刷就搬了進來。」
胡巧香把何碧瑤領進屋。
「放心,佣人放假,屋里沒人。」
室內布置極之優雅豪華。
胡巧香說︰「何小姐,你一定認為同吳兆基住在一間這樣的房子里,是人生至大樂事吧?」
何碧瑤點點頭。
「你錯了,這是一間牢獄,這是人間煉獄,何小姐,只有你可以救我,快,就在這里槍殺我,一了百了,你可以步行到附近公路車站去乘車返回市區,沒有人會懷疑到你身上。」
碧瑤呆住。
只听得胡巧香深深嘆口氣,倒在一張雪白的沙發上,「自結婚第一天起,他就欺騙我.他要在我身上得到名與利,他不擇手段壓榨我父女,需索無窮。」胡巧香秀麗的面孔忽然沉下來,疲態畢露,繼而怔怔落下淚來,「每一宗生意,均由我胡氏信譽所得,他從中獲利,進行非法活動,令我父幾乎罹罪,如今,我父已去世,我心已全無掛念,死亡已是最好解月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