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我,「喬,我知道你不愛我,喬,上床睡覺,我明天來看你,然後你告訴我是否要我陪你,OK?」
「你是狗娘養的。」
「喬,你閉嘴,去睡覺一一」
「你說你愛我——」
「一點不錯,所以我才叫你睡覺。」
「事實上,彼得,你是一個非常好看的男孩子,任何一個女孩子都會愛上你,我求你今夜陪我,為什麼不?你怕我?我令你不開心?」我說,「我沒有喝醉。」我的確沒有醉,我只是十分鎮靜!說話慢吞吞的,而且話也很多。一切都遠遠的緩緩的,我心是一點恐懼顧忌都沒有了。酒是好的。「酒是好的。」我說,「請留下來。」我拉著他的手。
「我不是一個好人,」彼得說,「我現在就走,喬,看上帝分上,好好睡覺,別再打電話給任何男人,我不能忍受你這個樣子。」
我點點頭,「你不喜歡我,」
「我明天一早來。」他嘆一口氣,「再見,喬。」
他走了,自己開的門,自己關的門。
我伏在沙發上,跪在地下,好厲害的酒,沒有人要我,他們都開門關門地走了。
門鈴又響了,彼得回來了?我掙扎著去開門,又跪了下來,腿像是棉花做的,我搖搖晃晃地向大門走去,我否認喝醉了酒,我四肢松弛,十分舒服。
門打開了,一地的雪。下雪了,我想。風吹來可不冷。
「喬!」
不是彼得。
「納梵先生。」我扶著門口,「納梵先生。」
「喬,你怎麼了?」
「你來看我了,你來看我了。」我哭,「我今天看到你的妻子!」
「喬,你喝醉了。」他把我拉進屋于,關上大門,把我放在沙發上,「喬,我真不放心你,只好又趕來,喬,為什麼?我認識你二十年之前就結婚了,你何必這樣子?平時看你一點沒有事——喬。」
我看著他,好好地伏在他身上哭了。我的眼淚鼻涕弄髒了他的襯衫,整個人掛在他身上,揉得他衣服不像樣子。我沒有喝醉。「我沒有喝醉。」我始終堅持著,酒使我放松了,我神智是清楚的。
「不要這樣。」他始終維持著好脾氣。
我一張臉糊得大概眼楮鼻子都走了樣,他隔著我的眼淚吻了我唇,一下又一下。我回吻他。
「我愛你。」我記得我說,「我愛你,納梵先生。」
他笑了。
因為我說納梵先生。
他那夜沒有走。
我半夜醒了,頭痛欲裂。他坐在床邊,領帶解了開來,他在喝茶。
我起身洗臉,梳頭,吃止痛丸,換衣服。
我說︰「幾點鐘?」
「三點四十五分。」
我看著他。
「對不起。」
「你酒醒了?」
「是的。醒了,現在我可以全神貫注地引誘你了。」我笑。
「你太謙虛了,喬,你不必引誘任何人,我們男人是跑上來送上門來的。」
我笑,「我不知道你可以幽默到這種程度,納梵先生。」
他也笑了,他是一個可愛的男人。我看著他,像看一件珍貴的古董,我伸手踫他的發鬢,我始終是尊敬他的,除了喝醉酒的時候。
「你為什麼回來看我?」
「我不放心。」
「你對我可負——責任?」我問。
「負全責。」他握住了我的手。
「那夠了,」我吻他的手,「謝謝你,我並不想你跟我結婚,或是愛我,我只想听到這一句話。」
「我對不起你,喬。」
「你今夜是不走的了,比爾?」我問。
「——不走了。」
「我現在要開始我的引誘工作了。」我一本正經地說。
「你想清楚了?」他問。
「我想了太久了。」
「喬——」
「不要再說什麼,納梵先生,靜一點。」
他不響。我輕輕地抱住了他。我知道我比他年輕,我知道我年輕得可以做他的女兒,我知道得很多,但是我總還是做了我不該做的事。我不再關心了。
早上三點三刻。
我是一點也不後悔的。
我躺在他的臂彎里,點了香煙抽,他皺眉頭,把我的香煙輕輕拿開,我看牢他,「剛才好不好?」我問。
他看著我,「喬,為什麼裝得這麼輕佻?是不是使我良心好過點?」
我背著他,不出聲。
沒有用,他是我的教授,我是他教出來的,我什麼也瞞不過他,沒有用。
「你並沒有與任何人上過床,是不是?」他溫和地問。
「我知道沒有經驗,」我還是很輕快,「並不是說我是好女孩子,我沒有機會而已。」
「喬——」
「不要再說你抱歉等等等等,我願意的。」
「我們大家都不要說話,快睡覺。」
「是老師。」我答。
他沒有笑。他還戴著手表,四點十五分,我可以听見他手表走動的聲音。
我說︰「我很高興見你,納梵先生,我永遠不會後悔。」
他什麼也沒有說。他沒有睡著。我卻睡著了。
我比他早起,我換好了衣服,他才起床。
我要走了,拿過手袋,吻了他一下,把一管大門鎖匙放在他手里,吻了他一下,飛快下樓,沒有說一句話。出了大門,開動了車子,才後悔沒為他弄早餐。下次吧,我想。
跋到辦公室,我很高興。可是宿酒作怪,又不夠睡眠,我是不大化妝的,面色不大好看。
彼得馬上過來,他蹲下問我︰「你怎麼了?好嗎?」他聲音很低,「我打算打電話給你,沒想到你來上班了。」
我猛然想起昨夜的事來,臉紅了一半,只好給他一個大笑臉,傻傻的。
他忽然飛快地吻了我的鼻子,他嘆口氣,「我真該打我自己,太笨了,昨天怎麼走的?然而誰會傷害你?」
我低頭,裝著整理文件,不出聲。
「今天沒事?」
「我很快樂,謝謝你,彼得。」
「快樂?」他驚異地看著我。
「是的,彼得,我說給你听,我有一個包袱,背在背上二十年了,又重又累又悶,昨天我找到一個人,把包袱交給他了,他說他會負責任,所以我很快樂。」
他僵了一僵,「包袱里是什麼?」他問。
「我的感情。」
他垂下了頭,「啊,你找到了他。他是誰?」
「那個男人。」我說。
「有婦之夫的那一個。」
我低下了眼楮,「是的。」
「你以前的教授?」彼得說。
「是的。」我答。
「如果你要知道我的意見——他是禽獸。」
我居然笑了,我說︰「彼得,我並沒有問你的意見。」
彼得回到他自己的位置去,氣得臉色發青。他後來一整天都沒有與我說過一句話,我知道他是好人,他是為我好,可惜為我好的人一個也不能令我快樂。
那一天我很疲倦,但是出乎意料之外,卻做了很多工作,而且說話也說得多。下班我跟彼得說再見,他不睬我,我吻他的臉,他別轉身子,我聳聳肩,說︰「孩子氣!」他猛地回頭,我看到他眼里含有眼淚,我吃驚。
「我是個傻子。」他說著站起來走了。
我覺得很抱歉,既然他器量這麼小,我也沒辦法。
回到屋子,我居然心血來潮,興致好得不得了,煮了一大鍋牛肉洋山薯,香噴噴的,扭開了電視,邊吃邊看,並不覺得疲倦——但是今夜還是早點睡覺的好。
我沒想到比爾會來。
他先按鈴,我去開門,卻看見他站在門口,他一臉的笑,我驚喜地說︰「你為什麼不用鎖匙?」
他低頭問我︰「你屋子里沒有別人?」
「有,」我笑,「有兩打小阿飛,听見門鈴都躲起來了。」
他輕輕打了我的頭一下,關上門。
「好香,吃什麼?」
我笑,「搬進來第一次煮食物,叫你撞見了,要不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