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元後她欲告長假往外國旅游,她听說過露易士湖已經不少日子,但每次往溫哥華都匆匆忙忙辦正經事,這次她發覺生活便是至大的正經事,公司沒有她一樣妥當,她沒有她可是死人一名。
「我一定要好起來!」家瑾握緊拳頭。
她用力把桌子上的文件掃到地上。
一動手,便有傳說中那種怪風卷起,文件紙吹得七零八落。
家瑾訝異地倒在沙發上,每一個靈魂,都有這種特異功能嗎?
漫漫長夜,要她獨自逐寸熬過。
家瑾想用手托住頭,卻發覺這不過是她慣性動作,此刻她無形無體,根本沒有四肢。
天亮了。
家瑾知道自己並沒有蘇醒,她有種第六感黨,知道如果清醒,靈魂必需歸隊。
她倒底怎麼樣了?
急急起往現場去。
真沒想到朱致遠已經到了。
自新加坡趕回來也頗需要幾個小時,一看便知道他沒有睡過,雙眼泛著紅絲,胡須青青爬在下巴上。
他已經同醫生了解過情況。
他問︰「為什麼還不醒來?」
看護說︰「我們不知道,她的熱度已逐步退卻,一切正常。」
朱致遠握住她的手,把面孔埋在她的掌心里,他嗚咽地問看護,「如果她不醒來怎麼辦?」
看護不能作答,輕輕退出。
林資清推門進來,一臉憂傷,強顏說︰「情況已比昨天好。」
朱致遠忽然痛哭失聲。
家瑾愕然。
老朱老朱,你真的關心?那為何平日不露一聲風聲,成日在左擁右抱,倒處留情?
林資清輕輕說︰「你且別激動。」
朱致遠掏出手帕擦眼淚,「家瑾,你太驕傲,我不敢造次。」
資清嘆一口氣,不聲響。
家瑾在一旁听到這種話不由得自辯起來︰「我不算驕傲了,老朱,應付你這種人,客氣不得。」
資清稅,「今日陽光不錯,不如拉開窗簾。」
老朱頹喪地說︰「陽光不陽光還有什麼作用?」
資清俯向家瑾,在她身邊說︰「你逛夠了也該回來了,別嚇唬我們,我們已經受盡折磨。」
家瑾很難過,她不是故意的,她力不從心,身不由主。
只听得資清說︰「來,我們出去喝杯咖啡吧。」
「我不想走開。」
「你這是干嗎呢,這不是詛咒她嘛。」
「我想靜一會兒。」
「我稍後回來。」
家瑾看著老朱,只見他月兌了外套,解開領帶,閉上雙眼,眼淚不住流下。
恁地婆媽,家瑾非常吃驚,同時亦警覺到,自己可能真的不行了。
不然這兩位仁兄仁姐不會聳然動容,她呆呆的坐一角,看著自己,也看著朱致遠。
家瑾忽然生起氣來,罵老朱︰「活著的時候不對人好一點,現在又來假仁假義,有個鬼用。」
朱致遠當然听不見她說什麼,只是伏在床腳。
家瑾嘆口氣,「老朱老朱,這又是何苦來。」
護士進來勸道︰「這位先生,請你別騷擾病人。」
她把朱致遠請了出去。
家瑾坐在一角,慎重考慮,一回到軀殼里去,就得重蹈覆轍,醒了以後,僅是上班下班,爭名奪利,努力向前,這種生活十分無聊,但生活在這個海中,就得隨它的波逐它的浪,有什麼機會創新突破。
不回到肉身里去,失卻機會,恐怕要像鐵拐李,本是個斯文俊俏的書生,靈魂仙游太久,回來時軀體已遭焚化,只得托身到爛腳叫化子體內,徒呼荷荷。
家瑾猶疑了。
正在此時,家瑾忽爾看到一位少女走近,向她鞠躬唱喏,「這位姐姐好。」
家瑾感覺敏銳,看著她,緊張地問︰「你是誰?」
那少女臉容清秀,十分謙卑地說︰「我特來同姐姐商量一件事。」
「什麼事?」家瑾站起來,「我知道,你不是人。」
那少女笑了,「我可不同姐姐一樣。」
「你要什麼?」
少女說︰「姐姐似無意返回軀殼。」
「這是我的事。」
「時辰到了,姐姐如用不著這具玉體,可能轉讓于我?」
「讓給你?」家瑾膛目結舌。
少女慎重的點點頭。
「這具軀殼千瘡百孔,你不會願意承受的。」
少女微笑,「它已是我百余年來所見到最好的一具。」
「你游蕩了百余年?」家道吃驚。
少女緩緩轉過頭去,對著窗戶,輕輕吟道︰「茜紗窗下,公子多情,黃士瓏中,女兒薄命。」
家瑾一听,十分震蕩,她知道少女是什麼人了。
家瑾不置信地問︰「你願意托身為我?」
少女背著她點點頭。
家瑾說︰「你不可能適應,我們這年頭,要打仗的,一邊血肉橫飛,一邊還要講究姿勢,日久會生瘤,你看,我躺在那里,多麼痛苦。」
少女不語。
家瑾嘆口氣,「我看你還是在離恨天逛逛算了,時間很容易過,在我的世界里,一天要苦干十個鐘頭,只怕你要放棄舊我的嗜好。」
少女淒苦的看著家瑾。
「況且,」家瑾說︰「誰說我不回去。」
少女失望了。
家瑾有點不忍,「或許,」她給她一點指示,「你應當選擇一個小孩子的身軀,慢慢長大適應我們的時代。」
少女過來說︰「謝謝姐姐。」她忽然來扯家瑾的手。
家瑾被她拉住,她力氣居然驚人,家瑾急了,大力掙月兌,退後兩步,撞在床沿上。往後一翻,恰恰落在自己的身軀里。
還來不及說糟糕,已經感到一陣劇痛,不由得呼喊出來,頭顱兩邊轉動。
看護在鄰室的攝象傳真看到,連忙趕過來。
家瑾睜大眼楮求助︰「痛……」
「立刻替你注射。」護士笑得十分安慰。
「痛上加痛。」家瑾抱怨。
「你醒了。」
家瑾點點頭。
「你昏迷了一日一夜你知道嗎?」
「一定是太痛了。」
「是,一定是。」
家瑾呆半晌說︰「我做夢了。」
護理人員替她注射。
家瑾仍然滿頭大汗,「多奇怪的夢……」
朱致遠與林資清同時進來,看到家瑾無恙,各由各轉過頭松口氣。
他們髓即過來一人拉住家瑾一只手。
家瑾略為好過點,有氣無力問︰「怎麼沒有鮮花糖果?」
資清破涕為笑,「好了好了,還是她。」
朱致遠的手顫抖。
「老朱,我做夢看見你哭。」
朱致遠用手背擦擦眼楮,「你才哭呢。」
看護說︰「讓她休息吧。」
家瑾閉上雙眼。
她在七天後出院。
朱致遠開車來接她,資清扶著她回家。
坐在自己的客廳里,她看到一地文件。
資清幫她拾起,並且說︰「要關上窗戶,你不能吹風。」
家瑾怔怔的不語。
她回來過,她又回來了。
她不能肯定此刻的她有沒有附在上。
「資清,致遠,你們坐下,我一定要把這件事告訴你們。」
朱致遠走到她身邊蹭下,「有話慢慢說,你先躺下,對了,我告了兩星期假來服侍你,我記得你有一張折床,可以放在書房里,讓我睡正好。」
家瑾呆了,他告假,為她?
林資清向她眨眨眼。
家瑾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忽然發覺生活中什麼人最重要。」
家瑾微微笑了。
沒想到多年僵局一朝打破,不知算不算因禍得福。
她開口︰「我在醫院做了很奇怪的夢──」
資清打斷她,「閑話休提,我要回家替你張羅吃的,小姐,請你好好休養。」
「慢著。」
咨清轉過頭來。
家瑾微笑,「我無故昏迷那一晝夜,你們以為要失去我了吧。」
資清咳嗽一聲︰「如今科學如此昌明,我們根本沒有怕過。」
大家都笑了。
家瑾抱著月復部,「真痛。」
資清說︰「如今你不怕沒有訴苦的人了。」眼楮看著朱致遠。
老朱揚聲問︰「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