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祥到下午三點尚未返來。
徐芒忍不住說︰「胡君辦事態度好不輕松。」
沒想到雪琪會同意︰「等他回來,我們已是百年身。」
老板探頭進來,只見她們倆人,不禁奇問︰「小胡呢?」
「走開了。」
這三個字其妙無比,幾時都用得著,講了等于沒講,可是又有所交待,發明它的人是天才。
老板倒底是老板,問道︰「他時常走開?」
小芒笑,「我們不知道,我們很少抬起頭來。」
老板走了。
雪琪說︰「奇怪,每個老板都計較伙計上下班時間。」
「要人沒人,的確不方便,雖然說做到那個位置只要依時交貨便成,但辦公廳自有辦公廳守則。」
雪琪忽然問︰「你從來沒有遲到過,怎麼樣才做得到?」
「早睡早起。」
「沒有約會?」
換了平時,小芒會把這句話當天大諷刺,但此刻她只當與雪琪聊天,她回答︰「工作第一。」
「你不想結識異性?」
「誰有誠意才赴約,今天陳小姐,明日張小姐,有什麼好去。」
「你認為胡建祥如何?」
小芒老話一句︰「他會適合一些人。」
雪琪笑笑,徐芒待人處事,總是高人一等。
這一點雪琪一向佩服徐芒,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她決定向徐芒學習。
稍後,小芒打電話到化驗所問︰「化學報告出來沒有?」
「小姐,明天才有。」
她放下電話就下班。
在門口踫見胡建祥,小芒朝他點點頭。
把藥給這位仁兄吃一顆,不知是否會使他變成不貳之臣?
可是小芒她不喜歡條件這樣優越的男人。
人都一樣,男、女、老、幼,一長得好,兼夾聰明,就會驕傲,極難侍候,以小孩來說,徐芒一向喜歡胖胖笨笨那種,並不苛求。
再過一天,公司上下都有人說徐洪兩位小姐之間的高牆已經拆卸。
老板听了挺高興,老人家一直看好她倆。
也有人不那麼樂觀︰「走著瞧,好不到三天,又吵起來。」
小芒密切注意雪琪,只見她一切如常,小芒便不再內疚。
到了下午,小芒幾乎忘記雪琪吃錯過藥。
化驗所告訴小芒︰「報告出來了。」
這才提醒她趕去。
拿到報告一看,上面滿滿的寫滿化學名稱,有點眼熟。
小芒問︰「都是些什麼?」
化驗師說︰「小姐,你拿來的丸子,只是一顆多種維他命九。」
小芒瞪大雙眼,「完全沒有毒素沒有害處?」
化驗師很幽默,「一下子服一瓶下去,也會引起不適。」
維他命丸!
她可是付出老價錢買回來的,預備叫她的敵人吃下去,消失對抗她的能力。
她叫江湖郎中騙了。
小芒頹然,真沒用,白擔心好幾日。
但是,為什麼洪雪琪吃了它之後,態度就似大路調頭似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不可思議不可理解。
小芒不甘心,回到那一區去,逐間逐間鋪位地氈式搜查,她想再見一見那位中年女醫師。
她沒有找到。
一抬頭,看到另一個招牌,金漆寫著福芝堂中藥。
她走進去,藥香滿室,耳目清涼,一個中醫師正在等客人,她坐下來。
他是一個老年男人,一言不發,替小芒把脈。
半晌他抬起頭來,輕輕地說︰「脈息平和,小姐你內心非常舒坦,並無不適,不用服藥。」
小芒點點頭,把診金放在他面前,離開福芝堂。
醫師說得對,她心境十分平和。
她回到公司,用鎖匙打開抽屜,把僅余的一顆紅色藥丸吞服。
沒有效的話!當吃維他命。
有效的話,可以消滅心中敵人,一個人最大敵人,往往是他自己,多少人出自己的丑,斷自己的路,同自己過不去。
胡建祥不知幾時已經站在她而前,「我請喝咖啡,你要不要來?」
「雪琪呢?」
「她說你去她也去。」
「一起走吧。」
「你們幾時變得這樣好了?」
小芒說︰「我們感情一向不錯,只不過辦起事來認真一點,有所爭執而已。」
「真的?」胡建祥笑問︰「你們不是敵人嗎?」
「當然真,你們戴有色眼鏡看事,最多誤解。」小芒一本正經的說。
胡建祥疑惑,不再肯定。
小芒揚聲,「雪琪,可以出門沒有?」
敵人,什麼敵人?
小學同學
琪琪下班後約好丈夫區定邦在咖啡室等。
一如往日她趕著自辦公室出來,先到時裝店去取修改的衣服,有一套珠灰的套裝,她想在明天一個雞尾酒會上穿著。
她用小跑步的速度,跑到這里跑到那里,心裹不是不覺得荒謬的︰真的這麼忙,還是沒有善用時間?
大都會里人人如此,也沒有話好說,與眾不同,人家會說你落伍。
到了高朋滿座的咖啡廳,琪琪四處張望一下,並沒有看見老伴。
她氣餒。
同一個人生活久了,他的優點逐漸隱沒,他的劣跡日益顯著,琪琪十分無奈,這個時候,她又渴又累了,只希望坐下喝一杯冰茶。
但區定邦永遠不會先到一步為她霸個位置,十次有十次要她為他服務。
正在煩惱,有人叫她︰「琪琪,這邊。」
她抬起頭,看到對面座位上有一個年輕男子滿臉笑容向她招手。
他非常非常的英俊,也非常非常的和藹,一站起來,已有不少女客的目光為他吸引,琪琪不由自主迎上去。
他替她接過大包小包,拉開椅子。
一邊又馬上召來侍者,替她叫了冰薄荷茶及青瓜三文洽。
琪琪呆視他,這是誰?她不認識他。
只听他笑道︰「又買了什麼?第一百套珠灰色衣裳對不對。」
他對她可是不陌生。
她斷不可能忘記外表這樣突出的一位仁兄,但實在不知道他的名字。
琪琪只得唯唯諾諾。
她喜歡他身上鐵灰色的薄麻西裝。
當下他問琪琪︰「你約了誰?」
「定邦。」
「對,你們是標準夫妻,秤不離陀,旁人無機可乘。」
琪琪喝一口茶,松弛一點,便說︰「太客氣了,我與定邦,資質太平常,最安全不過。」
罷在說話,定邦趕到,在另一角伸手招她。
「你趕快過去吧。」那年輕男子識趣地說。
「謝謝你招呼我。」
「老朋友了,還說這種話?」
老朋友?琪琪硬是想不起他是誰。
琪琪提著包包過去定邦那邊,再回頭,說也奇怪,他已經失去影蹤。
琪琪四周圍張望,都找不到他,只得坐下。
定邦說︰「你看完這分樓宇買賣合同,在左下角簽個名字,」見她心不在焉,便不耐煩地喝她︰「琪琪,你听到沒有?」
琪琪回過神來,冷眼看著丈夫。
區定邦一貫地自以為是,有房屋經紀在場,她不想與他爭,取餅筆,劃一個花押。
罷才那人倒底是誰,對她,對定邦,都那麼熟稔,在歸家途中,琪琪把他形容給定邦听。
定邦搖頭,「如果有那樣的人,你又何用嫁我。」
琪琪看定邦一眼,他的話,偶然也會有真理。
到了家,小女兒奔出來,琪琪一把抱在懷中,定邦卻進房去抽煙。
男人與這支煙的關系太密切微妙了,妻子們出生入死,辛勞工作,剖月復生產,皆屬閑事,要他們放棄這支香煙,非得第三次大戰不可。
整個晚上,琪琪都想不起,那位仁兄是誰。
最近生活上煩瑣事情甚多,難得有一刻時間將自己抽離,琪琪有點感謝那位先生。
琪琪與定邦早已不同床不同夢。
她已在溫哥華買了房子,過半年就要偕女兒動身移民,留下區定邦一個人在香港。
如果能夠適應彼邦的生活,琪琪便考慮同定邦分手。
開頭這件事令她輾轉反側,後來她就同自己說︰任琪琪,這年頭也只有你這樣尊重婚姻,人家都說即離即離,輕若鴻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