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有,抵火星港第一天,就開始想家,到此刻似過了一百年,偶而也會沮喪地恐懼回不去。」
「怎麼會,終于你們都會回去。」
王思明笑笑,「相信回到地球,或許會想念火星。」
梅花答︰「火星供思念的優點甚少。」
「我們的工作進度非常理想。」
「那多好。」
思明說的是真話,他的加入,使小組感到活力。
組長曾開玩笑地說︰「我會向上頭申請調王君過來做一年。」
地球與火星兩顆行星相隔約六千萬公里多一點,地球繞太陽一圈得一一一百六十五天,火星要六百七十八天,火星自轉一周,需時二十四小時三十七分鍾,它的一天,比地球長四十一分鐘。
同事們笑,「別嚇壞王思明,當心他回去就辭職。」
思明一貫沉默不語。
「小王已經在想家了。」他們說。
梅花在這方面幫了他很多。
他感喟,一具機械人居然這樣善解人意,溫柔體貼,比他接觸過的,若干地球女性,有過之而無不及。
地球女性第一眼見到異性,泰半已在心中嘀嘀嗒嗒打起算盤。
一腦子都是數目字,月入若干,產業若干,條件差一點都不用談。
如果有女子不計較細節如梅花這般大方就好了。
不過梅花是例外,她根本不需要物質生活,她是機械人,錦衣美食華廈珠寶均對她起不了作用。
真的,要女性戒除她們的陋習,除非把她們變機械人。
下班時分,一個同事拉住他︰「小王,有話同你說。」
「什麼事?」
「你不要見怪才好。」
「沒有問題,盡避說。」
「晚上為什ど不同我們一起散心?」
小王已經知道他要說的是什ど。
「有人看見你同機械人在一起。」
小王點點頭。
「當心玩物喪志。」
小王笑笑。
「設計這類機械人的是天才,幸虧廠家只在火星有產品專利,如果這些機械人出現在地球上,肯定天下大亂。」
小王唯唯喏喏。
「它們是很妖異的一種東西,小王,長期與它們接觸,會遭迷惑,它們總是順著你的意思做,漸漸令你沉迷。」
思明抬起頭來。
「我見過有人為它們不肯回家去,也知道有人試圖把它們偷運回地球,小王,它們是不祥之物。」
「什ど不祥?」
「它們只是機器。」
「我七歲的時候,天底下最心愛的是一輛腳踏三輪車。」思明微笑。
「那不同,三輪車不懂主動,很多時候,機械人暗中操縱了你,你還不知道。」
無論如何,思明很感激同事的忠告。
很多人對一件事的看法不一樣。
謝謝你關心。」
「小王,還有一星期你就要走了,千萬別節外生枝。」
思明與他緊緊握手。
火星上同樣有四季變化,兩極覆蓋著白皚皚的白色薄冰屑,叫極冠,這極冠,從春到夏,會慢慢融化縮小。
此刻是秋季,極冠正慢慢擴大。
火星的景色異常灰黯。
在它的中心部分,存在著一個直徑八十公里的熔岩出口,大火山肇頂高廿六公里,比地球上的珠穆朗瑪峰高出三倍,王思明過幾天要去考察。
當天晚上,梅花依時前來,思明怔怔看著她。
迸時,有遭了狐惑的書生,成了精的狐狸晚晚幻化成為美女,前來撫慰失意的他。
梅花,可能也是狐狸精的一種吧。
你還會逗留多久?」她問他。
「還有六天就要回家了。」
「呵,下次幾時來?」
「最快也要明年,梅花,我希望尚能與你見面。」
「王君,你太天真了,我的壽命,只得三個月。」
「什ど?」
「三個月內電池用畢,便遭丟棄,同地球上即用即棄的用品一樣,廠方並不打算用我們一輩子,三個月已經足夠,新產品不停改良。」
王思明覺得太殘忍,他睜大雙眼。
「不要緊,王君,屆時梅花品種精益求精,會使你更加快樂。」
「我不要那些新品種。」
梅花沉默。
「我帶你回地球,把你拆開研究,你根本是地球科學結晶,我有做電腦與機
械的朋友。」
「不,」梅花搖頭,「不。」
「不許說不。」
「不應該發生感情。」
已經發生了,思明呆呆地握住她的手。
「機械人只是機械人。」
王思明落下淚來。
「回到地球,你不再需要我,你的親友會包圍你,你不再寂寞。」
「你還不明白我的處境?我一直寂寞孤清。」
「機械人只是機械人。」
「不行,我一定要把你帶回去。」
「那是犯法的走私行為,地球嚴禁我們進口。」
「管他呢。」
「我不願意去。」
思明呆住。
「王君,我的構造不一樣,設計者把我設計得令人類一看見便喜歡我,但是我不適合家居生活,把我帶回家,徒然自尋煩惱。」
思明拉住她的手,「你會習慣的。」
「我永遠不會習慣,我不是人,環境不能影響我,我的思路,一早由電腦資料決定。」
思明深深失望。
「我要走了。」
「不,不要走。」思明出力拉住梅花。
梅花說︰「請放手。」
思明不肯。
梅花向後一仰,「危險,請放手。」
話還沒有說完,她的一節手臂已經月兌出來,露出一大扎電線與精密的電路板。
一連串小紅燈亮起,只听得梅花說︰「毀壞,毀壞,賠償,賠償。」
思明知道他錯了,她是不折不扣的機械人。
他拾起手臂,「對不起,梅花。」
梅花用另一只手拾起那一只手,一言不發,打開門,離去。
只是一具機械人,思明掩住瞼,他自作多情了。
通話器響起。
思明默默按著它,對方的聲音傳來,「先生,梅花毀壞,你可願照價賠償?」
「我願一意。」
「手臂修理費用是五百六十元美金。」
「沒問題。」
「明日時間,可願接受另一位伴游?」
「好的。」
「喜歡什麼樣的類型,先生?」
「熱帶女郎,微褐色的皮膚,鹿般大眼楮,不多說話,非常溫柔,同時,我
希望學跳舞。」
「絕對如你所願,先生,她叫沙龍。」
「謝謝你。」
「不過先生,梅花修理好之後,要不要她再來?」
王思明想了一想,「不,不用她了。」
「好的,沙龍會代替她的位置。」
王思明躺在床上。
不用她了,反正每一個都一樣,都有優點,不如天天換。她們只是機械人,受了傷可以迅速修理,只要照價賠償,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天亮了,王思明起床工作。
天黑了,王思明下班回家。
一個女孩子捧著鮮果汁笑著出來,「我是沙龍,我來早了,見門掩著沒鎖,
便推門進來,請勿見怪。」
她穿著熱帶花紋的裙子,彩色斑爛,一雙黑色的眸子含情脈脈。
思明月兌去外套,「你會跳舞嗎?」
「會。」
「願意教我嗎?」
「願意。」
王思明過去輕輕摟住她的縴腰。
沙龍輕輕地笑起來,那笑聲,貼在耳邊听,就似銀鈴一樣。
思明不再會誤會。
她們只是伴游社的機械人。
理想生活
梆若文自床上躍起,一看鬧鐘,已經九點半,她不相信這樣大的悲劇可以發生在她身上,今早八時四十五分有一個關乎她事業榮衰的會議,而她居然睡過了頭。
她原本要向公司最大客戶發表明年度計劃書,大老板會在旁觀察她的工作能力以便決定她是否升職。
這一升表示她的頭頂上司由十一位降至四位,不知看了多少瞼色。
而她睡過了頭!
若文慘叫起來,眼淚四射,怎麼可能,自小她永遠比鬧鐘早醒十分鐘,她不是那種疲懶得沒有明天的人。
若文大喊,真是天亡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