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說︰「你也太奇怪了,人家這麼遠來,連見都不見一下,叫人家怎麼下台呢?」
我一眼看過去,佷女兒已經在吃那盒帶來的糖果了。我笑。
「也好,」嫂子說︰「吊吊他胃口,這麼容易追求,倒也不稀奇了。」她的見解很獨到。
「好了,該吃飯了,玉兒一個人吃粥。」媽媽說。
「孩子們也吃粥吧。」爸爸說。
扮哥說︰「那男孩子倒還長得方整,只是中學畢業,打一份工,有什麼出息?」
「那倒是真的。」媽媽說︰「所以這年頭、女孩子挑選的對象,也不是容易的事。」
嫂子說︰「妹妹不成問題,妹妹本身的條件好。」
媽媽笑了,「什麼話,也不過是中學生。」
「女孩子是不同了。」哥哥說︰「從來沒有人要求女孩子學問好的,女人要緊的是夠賢淑。「
嫂子笑,「像我這樣,笨笨的便好。」
媽媽忽然說︰「你倒不笨,倒是玉兒,有股傻勁,發起來不可收拾。」
我半瞌著眼楮裝睡覺,隨便他們說什麼。
媽媽把那只插滿玫瑰花的瓶子放在我床頭。
我倒是在想,張德那瓶花,不知道枯萎了沒有。
昨天我給他花,倒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的,只是我想他的屋子里有點生氣,沒料到今天也有人照樣送來了一束,反而惹我生氣。
吃晚飯的時候醫生又來了。
我想我已經沒事了,但是母親堅持第二天還是要替我請假,多休息一天。
我說︰「告兩天假,回去功夫都疊成一堆,我會做死!」
「怕不是做壞了的?事情也實在太多了,壓得你這不過氣來,太不好了。」
「那我怎麼辦?坐在家中做寄生蟲?什麼都不做?」
「不與你說了,反正明天你還要留在家里。」
我吃了粥之後,就小睡了一會兒。
醒來的時候,屋子里很靜,只有阿好在收拾東西的聲音。
他們大概是走了吧?爸媽呢?送他們出去?不會的,可能爸媽也累壞了,在樓上休息。
我掀開被子下床,。人是清爽多了,再也沒有頭重腳輕的感覺,不過還是虛。如果吃兩碗飯,就沒事,多半是給媽媽餓出來的。
我慢慢的上樓,想找媽媽聊天。
在樓梯口踫見張德,他奇道,「你干什麼?」
「找媽媽。」我說︰「別老笑我找母親,我不過想找個人聊天而已。」
他笑笑,「你可擔心一點。」
「是。」我說。
見他穿得整整齊齊,我問,「你上街?」
「那你也當心一點,快點回來,天都黑了。」
他又笑一笑,下樓去了。
我看他走了以後,本來是想到媽媽房里去的,但是忽然之間,我伸手把張德的房門推了一下,他的房門沒有鎖住,順手而開,我覺得我的好奇心起來了。
何不進去看一看呢?
這本來便是我家的地方,現在不過借給張德住而已。但是我又想這不對。擅自進別人的房間,是多麼不禮貌的事情,況且他人不在房內,更是不對了。
我又對自己說︰看一看,只看一看。
我推開了房門,他的房間是整潔的,比起那次我進來更要整潔,每一樣東西都很有秩序,而且一塵不染。衣物都疊得好好的,總而言之,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個男孩子的臥室,真是很奇怪的。
他的書桌沒有什麼,那兩封信,自然是收起來了。
我的臉燒了起來,我是來找這兩封信的嗎?
我連忙急步退出他的房間,順手掩上門。幸虧什麼都沒有動過,否則的話,真是怎麼辦。我怎麼會做這種事呢?我怎麼了?
「你怎麼了?玉兒?」母親的聲音。
我連忙鎮靜下來,我說︰「我來找你聊天。」
「你干麼不好好的睡看呢?真是奇怪。」
「睡得太多了。」我說︰「大哥他們是幾時走的?」
「你大哥吃完飯就走了。他說要介紹一個男朋友給你。」
「是嗎?」我問?
他們為什麼不把張德介紹給我?他們沒有一個人懂得我的心意,我漸漸低下了頭。
「你大哥說那個孩子是剛剛留學回來,家境很好,而且是獨生兒子,我喜歡獨生兒子,少了兄弟姐妹,沒麻煩,做人是舒服得多了,我們也只有你一個女兒,看上去倒是很匹配的。」
「你見過他沒有?」我問。
「今天剛說起,沒見過,」媽媽說。
「那你怎麼知道他與我很配呢?」
「你這個孩子,我說一句你駁一句,我是指听情形,也覺得不錯,這話也不算離譜呀。」
「也得看看人家怎麼樣,別把事情講得像盲婚一樣。」
「大哥會替你倆介紹的。玉兒,我看你那份工作,做得真辛苦,嫁了人,也可以休息。如果雙方同意,就先訂了婚再講。」
「媽,你倒是一只手如意,一只手算盤,人家不喜歡我又怎麼辦?」我皺起眉頭,「強逼人要不成?」
「那個男孩子是回來結婚的,你又長得不錯,我們家並不辱沒他們吧?怎麼見得不要?」媽說。
「總也得見過面方可作準。」
「那個自然,大哥說你也該為婚姻打算了,一個女孩子廿歲出頭,就一年比一年大,蹉跎幾年,就不好了,上了廿五歲,再沒男朋友,好像出不了貨的,多難看。」媽媽笑了,「這種想法,俗是俗一點,倒也不離事實,你想想是不是?」她問我。
我點點頭,但是他們沒有考慮到,我會喜歡怎麼樣子的男孩子。嫁人不是對方條件好就可以過門的。如果這樣,跟母狗去配種又有什麼兩樣,看不上那個人,即使家財萬貫,相貌英俊,也是枉然。
我希望他們明白。
我更希望他們看得出來,我的一點心思,已經放在張德身上了。他們應該看得出,張德也應該看得出。
「你下樓去睡吧。」媽說︰「你爸在叫我了,一會兒我下來看你,招呼你吃藥。」
媽才轉身沒多久,張德便回來了。
他看見我怔怔的,便笑,「怎麼這些時候,你還站在這里,沒有什麼吧?」
「沒有。」我說,一邊在樓梯坐下,「媽叫我快點嫁人,我覺得自己快變老姑婆了。」
「你今年多少歲?」他問。
「廿三。」
「你看上去只有二十歲,不要急。」他坐在我身邊。
「你怎麼不多逛一會兒。」
「一到人多的地區,那些馬路,就又髒又臭,環境多美也沒有用,徒然叫他們糟蹋了。」他說。
「那倒是真的,那些鄉民。」
「但是這里還是好地方。」
「是嗎?當你有個母親,一直叫你嫁人,又不理你心中想些什麼,這地方就不大好了。」
他說︰「是今天來的這個人?」
「是他?是他我就去自殺!」
他說︰「我小時候也很驕傲,常常覺得如果這樣不如自殺,如果那樣也不如自殺,但是人很奇怪、真的落了陷阱,反而掙扎著活下來了,一點價值都沒有的生命,反而一絲不放松,默默忍受很多奇怪的事情,再也不提自殺了。」
說完之後,他嘴角帶看一絲冷冷的笑,看上去又帶點苦澀,也有不屑,更有自嘲,那笑容,真是復雜的。
我默然不作聲。
「你不會明白的,你是一個快樂的女孩子,毫無疑問,你會嫁到一位如意郎君。」
「啊,」我很諷刺的說︰「承你金口。」
我不該這樣說,但是他也不該詛咒我去嫁一個如意郎君,此刻除了他,沒有誰是如我意的。
「你好一點了?」他問
「好很多了。」我說︰「我明天可以去上班,但是母親又替我請假,太奇怪了。」
「她愛你。」張德提醒我。
「這是不容否定的,但是她采用了很愚昧的方式,我討厭這樣的事情。」我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