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們去吧。"
我們到了學校的停車場,那輛小車子一個車輪漏了氣。
我過去檢查了一下,再看看她。
"行嗎?"她蹲下來,"我可以叫一部出租車。"
"五分鐘。"
"這麼快?"她不相信,她象個多事的小女孩。
"蔡小姐,"我說;"請你坐到那邊去。"
她笑笑,坐在石階上。
我打開行李箱,把後備車輪拿出來,再取堡具。
她在一邊訕訕的說︰"這車子不是我買的,我不知道它有什麼東西。"她確然是不知道。
一定是她男朋友的車子。我想。但是我沒有資格問。
我很快替她換好了車輪。我拿起那個破的對她說︰"去補一補。以防下次再壞掉。"
"好的。"她點點頭,"好了嗎?"
"好了,你可以開車,絕對安全。"
"很幸運,你是地理優良的學生,否則的話我可不敢開車。"她先笑了。她顯然很高興。
我在一邊唯唯諾諾,照規矩我們學生只好如此。
"你回去了嗎?我送你回家。"蔡小姐說。
"不了。"我說︰"找還要換衣服,有過一陣子。"
"我在這里等你好了,現在車子擠呢。"她堅持著。
"好的!"
我奔進去換長袖襯衫,我那雙天殺的腿忽然抖了起來。
真不爭氣。
我只花了五分鐘。我抱著我的書包,再奔過去。
她開了車門,"進來,你住在哪里?"
我說了地址。"啊,順路呢。"她又笑了。
她有兩進濃而且順的眉毛。她很是漂亮。
風吹著她頭發,她伸手撥開它們。
她開車開得很緊張,我又不可以常常看她。
我呆呆坐在車椅上。
車子很快到了家,我說了大概十聲"謝謝"。
事情並不太壞。我心里還是很高興的。
她是我的偶像,我的希望所在,我的寄托。
她的小車開走以後,我回家去。
瑪麗在等我。"我有一道算不出的代數題。"她說︰"天,你
的手怎麼了?真髒。"
的確是。我忘了洗手,我忘了一切。
我連忙進浴室,瑪麗跟著我。
"啊上帝,"我說︰"瑪麗,你怎麼能進男廁呢?"
"這是家里。"她說。
"家里也不對!"我大叫,"滾出去。"
"你何必大聲嚷呢?你不過在那里洗手罷了。"
"我的媽!"我用手巾擦干了雙手。
"你不是與人打架吧?"瑪麗一本正經的憂慮。
"亂講!"
"是的,隔壁學校有三個男生打架,兩個被開除了,還有一個女的也被開除,"瑪麗說︰"我不想這種事發生在你身上,你知道啦,將來我的丈夫得做-個好男人。"
"看,看!我與你的未來丈夫有什麼關系?"
我兩只手撐在腰上,眼如銅鈴的瞪著她。
她臉紅了一陣,結結巴巴的。
"我還是回家吧,"她說︰"我把代數算出來了。"
"是的,你回家去!"我的聲音又提高了。
她臨出門時大聲說︰"你的襯衫也很髒。"
我月兌了襯衫,瑪麗說的話不足以影響心情。
得到了一個今天這樣的機會,我很高興。
我會換車輪,是的,我會。幸虧我會。
我拍了一下手,笑出來,現在她對我有印象了吧?
媽走過我的房間,她的目光怪異,以為我瘋了。我把所有的功課飛快做好,然後躺在床上想。這種機會可不是天天踫得到的。我發誓。
不過這樣快樂的日子也去了。明天又是明天。
蔡小姐好象忘了車胎事件。一定要原諒她。
她有五六百個學生。先生只得一個蔡小姐。
情形不同。
這一些都是為了蔡小姐。當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做這麼多事情的時候,真不簡單。
我這樣愛她。
晚上有時誰不著,我听見我的心跳出真節奏。
它說︰我這樣愛她。我這樣愛她。
心跳個不停,我害了失眠癥,這對我的功課有影響。
瑪麗說︰"你擔心什麼?你的臉充滿了憂慮。"
情人節就快到了,二月十四日,過新年的時候。
我想就可以去買一張情人卡,我看見過一張寫得很好的,花生史諾比苦著臉說︰"沒有你的情人節……"翻過第二頁,它站在雨里又說︰"雨點一直落在我頭上。"
那是一首歌的名字,真該死,這是我喜歡花生的原因。
這該是一張好的卡片。或者我應該隱名寄去。
蔡小姐收到的時候會怎麼想?我不知道。
那麼還有另外一張,也是好的。
史諾比在那里說︰"我想你在國慶日星期日五月日失眠日假日情人日、每一日!"
這真是我要講的,寄給蔡小姐不必多提。
情人節是很有意思的。好過端午節聖誕節。這些節日的慶祝很庸俗,我絕對不是不信上帝,只是笑。
情人節倒不是洋玩意兒,全世界都有情人。
放了學。我在書店里挑了很多張卡片。
很多都是很好的。蔡小姐有幽默感,她一定欣賞。
一個女人有幽默感,有情趣是很重要的。
蔡小姐的好處,真是不止一點點啊。
我把十二張卡片放在書桌上慢慢瞧。
挑哪-張好呢?
然後我想到那些幼兒園生,偷偷的送一個隻果給教師,表示愛慕,我也象他們嗎?太難了吧?
于是我把所有的卡片放進抽屜里去。
挑了那麼久,真是大大的可惜掉了。
那個書店的管理員以為我是神經病,買情人卡一打一打的算,要命。
或者我可以寄一張給瑪麗,瑪麗會開心。
令一個人開心一定是好事,我想做好事。
但是瑪麗會誤會。誤會也好吧。
我在十二張中選了一張說︰"你是我的朋友。"
我寫了瑪麗的地址,寫了自己的名字,寄出去了。
沒有人送卡片給我,我痛恨聖誕卡。
我這樣的愛她(二)
每個人都寄聖誕卡,有些人還不會拼聖誕,有些人又不是教徒,恐怖。沒有人平常寄一張卡說︰"謝謝"。沒有人。
人通常都是這樣,看看別人做甚麼,自己也做甚麼。
蔡小姐不是這樣。她穿長褲上課。
她的褲子略寬,真是高雅,當她走動,褲腳略略擺動的時候,她真是性感。
性感不是一堆堆的肉,大胸肥。
性感是蔡小姐雪白的牙齒,束起頭發的後頸。
性感是她的微笑,天真爛漫,毫無用心。
當她發脾氣敲地球儀的時候,漲紅雙耳,亦是性感。
我是一個男人,雖然十六歲,但知道好歹。
蔡小姐是好的。
最好的。
我真想寄她一張情人卡片。
但是我只是看牢她,眼楮不眨的看牢她。
我是一個懦夫,他但是我如果表達了心意,情形會更糟。
校長會說︰"請你另外找一個學校吧,我們此地不歡迎學生愛老師。"那個老太太。
蔡小姐會嚇死。我呢?誰願意在會考的時候轉校。
案母親會趕我離家,我不可以那麼做。
還是做懦夫比較合理一點。爸媽對我不錯。
現在很少家庭批準十六歲的兒子交女朋友。
我的父母是開通的父母,他們很不錯。
爸媽只有我一個孩子,也很用心教育我的。
他們是負責的父母,我也想做負責的兒子。
做人便是這樣,誰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呢?
為這為那,總是犧牲很多的樣子。
跑上去對蔡小姐說"我愛你"會使我快樂。
但是付出的代價格會這麼大,我受不了。
于是我只好挖一個坑把感情理好。
在十六歲便得這樣子,我不覺得人生由于什麼意思。
那種奇異的感覺,有時候會升上來的。
我開始看怪里怪腔的東西。譬如象這首詞——
"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再三細思量,情願相思苦。"胡適的話。
我曉得多少胡適呢,不太多。除了他的鋼筆字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