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你看我這身新衣裳漂不漂亮?是表哥特地為我購回的綢緞制成的。下個月姑姑生辰,我一定不會給表哥丟臉。還有還有,這耳環、手鐲是不是跟我的衣服很配呀?」
麗華開心地展示著身上的新行頭。這回表哥帶回的飾物比先前的質量好上許多,戴久了也不疼不癢,布料也是舒爽透氣,看來自己在表哥眼底還挺受寵的,連她特意指定的水粉也是她偏愛的玫瑰味道。
「無事可做?」厲風行依舊閉著雙目,看也不看來人一眼。
厲風行的冷淡並未澆熄麗華的熱情,慧黠杏眸一轉,菱嘴輕吐︰「表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在路上遇見綠梅了吧?」
「那又如何?」厲風行姿勢未改,手里握釵的力量加大許多。
在他回府三、四天後,他兩位妹子就拿著綠梅腌漬的脆梅飛奔到書房里,問他是不是有嫂嫂的消息。他妹妹的性子與綠梅不合,因此關系並不親密,卻也尊稱綠梅一句嫂嫂,而非直呼名諱。
「果然不錯,表哥都承認了,姑姑還不相信我說的話呢,呵呵。」麗華偏頭絞著胸前的秀發,略帶疑惑地問︰「表哥有關心一下綠梅嗎?」
「為何要?」
看來再次與綠梅相見,厲風行並未受到太多影響,麗華不禁嘴角上揚。「沒有呀,想說你們夫妻一場,多少會關心一下。雖然覺得綠梅很可憐,不過表哥休離她是正確的。她呀,實在太過分了,竟敢對姑姑與表哥不敬。」
「是嗎?」厲風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過去四年來,麗華從未主動提過綠梅的事;每當提及綠梅往事,她便趕緊轉移話題,似乎巴不得將關于她的記憶抹去。
「當然!」麗華點頭如搗蒜。「姑姑的事,表哥也清楚,我就不再說了。可是還有一件事你還不知道,就是綠梅她竟然作畫諷刺表哥你耶,過不過分?」
「哦?」這點倒讓厲風行好奇了,綠梅究竟畫了什麼諷刺他的畫來?
「表哥不在意,可麗華生氣得很呢。當年表哥休棄綠梅,隔天就起程到北方去了︰姑姑念在婆媳一場,給了綠梅三天時間整理行李,能帶走的就讓她帶走,還有表哥吩咐的五萬兩銀票。誰知道她不打點行李,倒畫起畫來了。哪,就在這棵樹下。」
麗華指了指厲風行站立的位置。「要不是我好奇向前一看,還不曉得她繪的是幅『風戲青梅』呢。」
「風戲青梅?」
「是呀。畫的就是這棵梅樹結滿青梅,一陣強風來把它們掃落到地上,沒有一顆完好,有的甚至連梅核都跌出來了,旁邊還題了四個字,風、戲、青、梅。」
風戲青梅……風戲青梅……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厲風行總算明白為何綠梅看見他時,那眸光總是映著憂愁,不管他怎麼說、怎麼做,綠梅總是將他推拒在外。
風、戲、青、悔,因為綠梅覺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戲弄她。
體無完膚,連心也被踐踏在地……
「風戲青梅……風戲青梅……」厲風行突然覺得心口一陣壓縮,仿佛要榨出他最後一口氣,逼得他不得不大口呼吸才能平息那暈眩。
「表哥、表哥?你還好吧?要不要……耶!好漂亮的黃玉珠釵呀,我想要。」麗華原本靠近厲風行,想瞧瞧他到底怎麼了,怎一副吃疼的表情,連呼吸都急促起來,沒想到發現他手上緊握著一只珠釵,作工比她身上任何一件都還要細致。麗華禁不住內心的渴望,想從厲風行手上拿過來,佔為己有。
麗華任性的舉動引起厲風行強烈的厭惡,在她即將踫上黃玉珠釵的剎那,厲風行高舉手臂,目露厲光怒瞪著她;從未見過他對她發脾氣,麗華嚇得眼眶都泛出水了。
「滾!」厲風行從牙關迸出怒氣,化作利刃刺向麗華。從小在厲府受厲老夫人呵疼的她,何曾受過這等驚嚇,當場呆愣地望著他,淚珠一顆一顆的掉。
「滾!賓出我的院落,滾出我的視線,滾!」
「滾!有多遠滾多遠,滾!」
厲風行一句又一句的接著吼,連府里的家僕們都被他的虎嘯嚇得不敢靠近,麗華則在厲風行準備親自丟她出去前,轉身跑開——
「姑……姑姑救我……表哥凶我啦……姑姑……」
麗華走後,厲風行背靠著梅樹粗壯的枝干滑坐到地上,覺得迎面拂來的風兒有些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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錫安城內,迎春閣。
綠梅獨坐在房內圓桌房,落下最後一筆丹青。
「白日真長……」綠梅打開窗兒迎接清風,迎面拂來的涼意讓她不禁想起有個人曾在她開窗的時候,大聲地喳呼要她別受寒了。
好幾天沒喝到雞湯了,賬冊也回到了她手里,得看了;連出迎春閣,這下也沒人攔了……到底,他離開幾天了?
四年前要等,四年後,她的心還是習慣等。
伴下筆,綠梅將畫放到一旁晾干。今兒個能忙的事全忙完了,現在桑嬤嬤要準備開業,根本無事要她幫忙拿主意,綠梅更悶了。
好懷念以前在巷子底的迎春閣,小小的一間,生意不是頂好,但至少每個人都有事做,每天都有解決不完的問題……
「綠、梅!快快快!快點!」
綠梅的房間突地被踫一聲粗魯地打開,想也不用想,全樓閣上下只有一個人會這麼虐殺她的房門。
「紅筠,怎麼了?」綠梅慢條斯理地收起桌上的圖,免得辛苦一下午的作品毀在紅筠的糕點屑上。「不是要教新一批姊妹們撫琴嗎?」
端著一盤糕點的紅筠不急著回答綠梅的問題,先塞了一塊綠豆糕入口,好奇地問︰「綠梅,那傻蛋嵌工送妳的珠釵呢?怎麼變樣了?」
「這珠釵是厲公子送的。」慢慢地撤下桌面上的四寶,綠梅再為紅筠倒杯茶,以防她吃太急噎著了。「還有,他不是傻蛋。」
誰管他是不是傻蛋。紅筠不禁翻了下白眼。
「妳不是答應他,即使無法接受他的愛,也要永遠只戴著他送的頭釵,怎麼厲風行才來不到半年,就把妳的誓言破了?」
她這個人吃飽睡、睡飽吃,除了上工外,其余時間大多賴在床上,如果連她這個不常出現在大廳的人都曉得厲風行對綠梅霸道的種種,就知道他在迎春閣里的行徑有多麼囂張。
「唉……」我命由他不由我。綠梅也很感慨,剪不斷,理還亂。
「唉什麼?呿!妳該不會在感嘆厲風行沒帶妳走吧?」迎春閣壯大成這般規模,早超出迎春姨預估的好幾倍了,綠梅如果要走,沒有誰可以攔她,只是……不舍。
「瞎說。他要走要留是他自己的決定,我無權干涉。況且……妳也知道的。」當她還是名閨女時,厲老夫人就覺得夏家高攀了;現在她是青樓花娘,就更加不用說了。綠梅深深地嘆口氣,無奈地道︰「別說這個了。紅筠,妳找我有什麼事?」
「啊,妳不說我都忘了。」紅筠連忙喝口茶,把嘴里的糕點沖進胃里。「桑嬤嬤說這幾天市集熱鬧得很,南方北方來了不少雜耍團,要我帶妳出去散散心。」
「不用了,我待在房里就好。」老實說,她對雜耍團沒什麼興致,尤其外頭人擠人的,讓她很不舒服。
「老待在房里有什麼樂趣,走啦走啦,陪我出去走走也好。」要不是桑嬤嬤說綠梅無精打采的,其實最想待在房里的是她耶。
「紅、紅筠!等等!讓我拿一下披風呀。」綠梅不禁失笑;紅筠好像怕她會後悔似的,將糕點砸放在她的圓桌上,拉著她就想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