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厲風行如此生氣,連握杯的力道也使得挺大的。
「厲公子呀,這您就不知道了。當年您休掉我那妹妹可真做對了,偏房出的孩子不討人喜愛就算了,被休了還恬不知恥地想投靠娘家,簡直丟盡了夏家的臉。當天她回來,我二弟就在外頭跟人起爭執,活生生被打斷一條腿,我爹氣得生了場大病,沒多久就走了。我看綠梅八成是掃把星,回來沒幾天,搞得我們全家烏煙瘴氣的。」
夏謹言停下來喝口酒,順順氣,由于太過沉浸在回憶綠梅的種種,以致忽略了厲風行按在杯口上的指頭愈束愈緊。
「這種女人不要也罷,我想厲公子懂的。所以我就丟了一條白綾給她,要她能走多遠就走多遠。看一看,我也夠仁慈了。那條白綾穢氣呀,本來打算要燒掉的,畢竟綠梅她娘就是用那條白綾懸梁自盡,我猜綠梅多半也用那條白綾上吊了吧,被丈夫休離的女人還敢苟活于世,必遭眾人唾——」
「咦!不對呀,撤消買賣同綠梅有何干系?」
蠢蛋!這時才想到要問,會不會太晚了一點?夏老爺幫他取名謹言,還真是諷刺呀……
阿升偷覷了一眼厲風行的臉色,趕緊退後五步,遠離戰區。
「你!」原本完好的酒杯應聲碎裂,厲風行手上只剩碎片。
你不懂……
這白綾是我娘的遺物……
我只是卑微地活下去而已……
綠梅的哀愁、綠梅的悲傷、綠梅的抗拒,全讓他串聯起來,以她的眼淚。
懊死的夏家竟敢如此對她!
我只是卑微地活下去而已……
厲風行緊閉雙目。綠梅的苦楚此刻他全明白了,也了解為何她不願去回想這一切,因為太痛、太悲、太深刻,只會在心里留下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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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是造成綠梅心魔的劊子手。
「厲……公子,如果您不喜歡我談到綠梅,我發誓,從此刻起,我夏謹言與夏綠梅再無任何關系。」
當年夏家無人知曉綠梅究竟為何被休離,更讓夏謹言認為厲風行對他當年過門的妻子相當厭惡,之所以會與夏家再做四年交易,主要是替過世的厲老爺償還恩情。
「厲公子,我保證,其實我們跟綠梅已經不再往來了,她現在是生是死我們都不知道。如果厲公子肯再與我們合作,家里有條千年老參,所費不貲,便無條件贈予厲公子,如何?」
夏謹言不斷地昭告他與綠梅再無兄妹之情;為了合同與顏面,不惜犧牲自己的妹子,這財富他享得可真心安理得。
厲風行深吸一口氣,不斷地告訴自己要隱忍下來,要用更嚴厲的方式處罰對不起綠梅的人。右手緊握的拳頭慢慢地滲出血珠,方才使勁壓碎的瓷片,正狠狠地啃咬著他的掌心。
霍然起身,厲風行俯視在他眼里有如小小螻蟻般的夏謹言。
「從今爾後,不準夏家貨物出現在厲府任何一家鋪子。」夏家一向仰賴厲府鼻息存活,念在昔日交情上,厲風行還讓他們獨攬厲府貨源,可他們竟然想逼死綠梅!
「阿升,傳話下去,我要夏家從此在南方藥材商里除名。」
「為、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這和他先前計劃的完全不同呀!
「因為……」厲風行目光好似要穿透他的瞳孔,直直地盯著他。
「綠梅,是我今生唯一的妻。」
第五章
綠梅等著,等著夏家的人上門來羞辱她敗壞門風、丟盡案親的臉面。
夏謹言上錫安與厲風行踫面,不難猜測他已得知消息,知道她現今的身分。綠梅寢食難安地過了近半個月後,太陽一樣由東方升起、由西面落下,萬事皆與往常無異,讓她不禁狐疑起來,緊迫的情緒也漸漸地放松。
而算一算日子,厲風行真的該回府了。
這一切也該結束了。綠梅收拾起紊亂的心思,為厲風行打點起回府的行李,就像盡妻子本分一樣地送丈夫遠行。
厲風行以為綠梅的心態經過了這幾個月的相處,已逐漸習慣他的存在,同時會像以往一般,倚著家門等他回來,但也只有綠梅自己心里明白抱定的是怎樣的心情在為他準備。
厲風行此去,就像大江東去的流水,再也回不了醉月湖,再也回不來迎春閣,再也……不記得她。
因為厲老夫人壽辰的關系,回府的行頭增加了不少,光是三位小姐中意的物品就得裝上兩輛馬車,還得仔細地分裝好,可累垮不少商隊的人。
幸好綠梅及時出手相助,親自為三位小姐挑選上好綾羅綢緞、胭脂水粉,還有第一批完工的嵌工飾品,他們才有多余的時間準備回府的用品及禮物。
另外,綠梅還收集百花制成的百花水,要讓厲老夫人抹臉,更放上了她最愛吃的酸甜脆梅。
以前在她和厲風行的房間前的院子有棵小梅樹,是在正式訂下婚約後,厲老爺親手種下的。清明前,她就會采下樹上結實累累的青梅,為遠方的夫婿腌上一壇;每每等不到良人回來,壇中的脆梅便只剩糖漬汁映著她的小臉。
綠梅默默地打理著一切,為以前的婆婆、小泵,還有無緣的夫君。
因此,厲風行忙,綠梅更忙。
阿升特意提醒厲風行,千萬別忽略了綠梅的感受,挑選一件又一件的飾品衣料,皆是為他人作嫁,心里頭又是如何想的?
況且厲風行這一回去,厲老夫人不留他待上一、兩個月是不可能的,屆時綠梅要是將他拋諸腦後,他這幾個月來的心血豈不全白費了。
「主子,您要不要送些小東西給少夫人呀?好讓她能……能睹物思人哪。」
阿升這麼一說,倒是讓他茅塞頓開,
望著一到外頭便披風不離身的綠梅,穿著打扮干淨素雅,唯一的飾品也只有黃玉珠釵,厲風行心里暗暗地盤算……
棒天。
「這要送我?」綠梅翻看著手中毫無雜質的白玉手鐲,不懂厲風行怎麼會突然送她禮物。
「嗯。」瞧她把玩手鐲的模樣,厲風行相當滿意,看來綠梅極喜愛他送的禮。
不過,她卻一次也沒把它戴上。
再隔天,厲風行又送了一只釧環。
「這要送我?」連續兩天都送她飾品,這男人真的怪到不能再怪了。
她是收過他帶回的布匹胭脂,每一樣都是厲家小姐要求,他再多置一份給她,這對個毫無男女之情的發妻,他算是有心的了。
「嗯。」
結果,綠梅也沒戴上過一次。
接著厲風行又送了一對翡翠耳環、一串珍珠項練、一塊瑪瑙玉佩和一只琥珀指環給綠梅,可她身上佩戴的飾品,永遠只有黃玉珠釵。
明明出自同一名師傅之手,為何綠梅獨鍾那只珠釵?難道那只珠釵對她有何重要的意義嗎?厲風行不禁想問。
直到厲風行離開錫安的前一天,又送來一項神秘的東西。
「又要送我?」躺在掌心里的小玩意用絹巾包卷起來,看不出究竟是什麼,從形狀來看,綠梅直覺是釵物。
「打開。」厲風行催促著。他將期待隱藏得很好。為了制作獨一無二的禮物,他花了不少心思,從挑選到成品,每項工作他幾乎都有參與,除了比較專業的部分他只出主意外,這份禮物可說是他生平第一次為個女人如此勞心勞力。
厲風行命令的口吻像在對個部屬,綠梅早已習慣,只是他冷峻表情下摻著幾絲得意倒是讓她吃驚,使原先不以為然的態度染上了好奇,縴縴素指解起了纏在釵物上的絹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