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歲的漂亮女人不知有幾許,現在的趨向是︰什麼,你末夠三十五?那你不配做有味道的女人。
而二十六真是尷尬年紀,不三不四,我決定坐在家中修煉一段時間,同時致力事業。
每個成熟而標致的女人都有獨當一面的工作。
我心一直牽記那盆鈴蘭。
哪位男士那麼好品味?
會不會是同事們開我的玩笑。
大抵不會、男同事不是結婚三十年,就是夜夜笙歌,怎麼會有空同我開玩笑。
女同事忙談戀愛,忙打毛衣,自然亦無暇兼顧。
這麼說來,竟真有人想請我跳華爾滋?
我想來想去想不出這個人是誰。
一月一日就是這麼胡里糊涂過去的。
上班第一件事便是去注意那盆鈴蘭。
真神秘,一個鐘都沒有掉,看上去似假的一樣,香氣馥郁。
電話鈴響,茱迪的聲音,「甄小姐,我不舒服,想去半天假,上午我已叫莉莉過來替我,她老板出去開會。」
「好,」我說︰「下午見。」
張太太進來找我,我立刻說︰「我已經找人在打筆記,下午可以交給你。」
「你的茱迪呢。」她橫一橫眼楮。
「病。」
「你老讓她病,寵壞她,你看我那彼蓮,我可不給她病。」她有點自得,轉身出去,揚起一陣風。
我很服她。
也許茱迪是真病,也許假病,有什麼相干?廣東人說的,吊頸也給人透透氣,何必逼人太甚。
也許我不及規格,也許做老板一定要有那個樣子,讓下屬听見他名字都嚇得膝頭撞膝頭。
下午茱迪回來。小泵娘是真的病了,一直吸鼻子,面色蒼白。
她一手扯看外套,另一手把信件遞進來。
今晨我沒有出去取信。
同樣一只小小白信封落入我眼中。
我忙不迭拆開來看。
里面亦沒有上下款,只寫著「我正在想法子提起勇氣約會你。」
全句十余個字,沒有錯字沒有別子,文法亦不錯。
別以為寫中文容易,寫得通還真不簡單。
仍是紫墨水。
我想說︰如果你約我,我一口答應。
但一整天都沒有私人電話。
都是公事公事公事。
他當然已經忘記我,不在話下。新年新作風,老實說,我也想忘記他。
最好有新的發展。
茱迪在吃藥,看上去很辛苦。
「要不要放多一日?」我問。
她說,「听說張太對我不滿意?我有醫生寫的信。」
「別理她。」
茱迪笑笑。
「著涼?」
「我們在沙灘上散步至天明。」
嘩,真有精力。
原來無論做什麼,先決條件便是健康,連浪漫都要精力。
「這麼冷。」我說。
「我不覺得,」她一邊擤鼻涕一邊陶醉的說︰「有什麼冷?我的手一直被他握著,我並不覺得冷。」
「你們會結婚嗎?」
「結婚?」她膛目結舌,仿佛不是與我在說同一語言。
「怎麼,不打算結婚?」
「我們想都沒想過要這麼做。」
呵,純享樂。
「甄小姐,白天做工那麼辛苦,下班之後,總要找些有趣的事來做,否則會瘋掉。」
她說得對。
我就快要瘋了。
總得做些事來調劑精神。有些人喝酒,有些人吃煙,有些人泡的士可。只有我,除了偶然幻想太陽會得終久照進我的生命,簡直一點不良嗜好都沒有,生活苦悶,日積月累,真怕自己會崩潰。
茱迪說得對,我要向她學習。
從何學起?真是難題,我還可以出來去瘋嗎,還會有人請我去跳舞玩耍嗎。
報告打好拿進來,我查一查錯字,便交上去,用不用就隨她了。張太很有一點怪脾氣,她看不得有人閑著,有用應用,她愛叫人寫長篇大論的報告,寫好之後改十次,經過三個月,那篇完美的報告使束之高閣,沒了這件事,永不見天日。
開頭的時候大家都很困惑,久而久之,養成習慣,也不當是一回事,不過士氣差得不得了,因大家都分不清哪件工作是真正重要,哪件是張太叫我們做來尋開心的。
這是另外一件事。
我替那盆鈴蘭加了幾滴水。
不知它可以擺多久。
那個人會不會鼓起勇氣來約我?
那個人是誰?會不會是我一向傾慕的那種成熟,有一份好工作,對女人負責的男人?
每次我看到那樣的男人,心中都會想!我小時候也是一個標致的女郎,為什麼從來沒遇到一個這麼好的男人?
後來不大想了。
因為泰半嫁得好男人的女人,隔了幾年也都不開心,也都離了婚,正如我說,看包裝怎麼可以真正認清楚一個人。
鈴蘭的香使我著迷。
五月,五月要到巴黎,搭火車去到近郊,者漫山遍野的花,一搭搭紫色、米白、淡黃、深深淺淺的紅,一層層,每一處都像印象派的風景畫。
愛煞了這樣的情景。
我坐在書桌前胡思亂想。
茱迪說︰「這些信都過期,要即時答覆,還有,有兩個電話必需要覆,你看看。」
我完全不想做事。默默頭,呆坐。
逢人都會有心不在焉的時候。女人當然喜歡遐思,而男同事,在賭馬、炒金子,買賣股票上費的精神,恐怕比任何女同事都多。
我終于問︰「茱迪,這盆花,是誰送來的?」
「花店吧。」
「你肯定?」
「是小明拿進來的。」小明是公司里的後生。
「你去問小明,由怎麼樣的人送上來。」
「肯定是男人,這是什麼花?挺有趣。」
「去,去問小明。」
她出去一會兒,回來。
「小明說由一位很斯文的男士遞上來,不過那位男士是花店的伙計。」茱迪含笑說。
這丫頭在笑我。
「哪家花店?」
「沒有看清楚。」
早幾年收到神秘花束,不過是由它擺在書桌上,直至憔悴丟掉,無聲無息,誰去查究。
女人越老越貶值,到三十多歲的時候,再收到花,大概要感激流涕痛哭起來。
我再問︰「真的沒有留意是哪家花店?」
「沒有。」茱迪不經意。
我捧著一杯熱可可,一邊暖手,一邊啜喝。
今天是不打算做什麼的了。
我在等下班。
有一位女友說上班好比坐牢,說得很對,每天八小時,而且還要穿戴整齊去坐。有成就時可以坐得很興奮,工作不滿意,當然坐得委曲。
我並不喜歡這份工作,也許是鼓起勇氣,找新職的時候,會不會?
有人在暗中注意我,我不可以令他失望,下班我要去剪個新發型,訂數套新衣服。
越想越高興!忽然茱迪進來對我說︰「電話。」她向我擠擠眼。
我立刻明白,取餅听筒︰「喂。」
「好嗎?」是他。
我聲音從來沒有這麼愉快過,因為他對我已經不重要,「好得很,假期開心嗎,有什麼新計劃?」
他卻意外,「你呢,有沒有去什麼地方?」
「累都累壞,足足睡了一天。」
他不置信,他不相信這是我。他問︰「下班有事?」
「有,」我爽快的拒絕他的施舍,「我要去購物裝扮自己。」
「那麼,再見。」
「再見。」我很樂意地掛上電話。
下班我尋找節目,逛遍名店,收獲甚豐,我忽然改變人生觀,別人不注意我,我也得看住我自己,為什麼?是為那盆鈴蘭?
說句笑,說不定哪位理想男士會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叫我去赴約,我不能一副倦相。
可惜夢醒得很快,正當我穿著新衣,換了新發型跑進寫字樓,有一位後生模樣的男人已在等我。
茱迪同我說︰「他說送錯了東西。」
「什麼東西?」我問。
那位來者問︰「這位是不是大安洋行的賈小姐?」
「不是,」我說︰「我們這里是太安洋行,我是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