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開明,真的?」
開明雙眼潤濕,「子貴,本來我應該照顧你一生。」
子貴毫無芥蒂地笑,「開明,」她拍拍他肩膀,「你看住自己就很好。」
她在酒店門口叫了車子就走。
開明連送她的機會都沒有。
要整頓儀容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這些日子來孩子吃什麼他吃什麼,兩名幼兒嗜吃花生醬加果醬夾面包,那種食物一個月能把人吃胖一公斤,有空他跟著兒子不是嚼嗜哩豆就是吃橡皮熊糖,許開明知道他超重。
他帶著孩子及保姆一起上路,飛機上仍然忙得團團轉。
許開明與邵子貴是那種如無必要不帶幼兒上飛機的人,也不認為孩子們到處跑有何時髦可言,相反而言十分受罪。
等孩子們入睡,他才有機會用餐。
漂亮年輕的侍應生把他帶到一排空位,殷勤招呼,然後有意無意問︰「孩子母親呢?」
開明不欲惹麻煩,隨口說︰「她會來飛機場接我們。」
那標致的女郎收斂了笑臉。
餅海關正排隊,工作人員引他到前打尖,不消十分鐘便順利過關。
開明怕父母未來到,可是一抬頭已看到他們,老父頭發似更稀疏,他前去緊緊握住案親的手,另一手抱著幼兒。
保姆抱著大弟與許太太會合,那祖母忙問︰「行李呢?」
「一切現買。」
許老先生說︰「對對對,上車吧。」
一輛七位面包車駛過來,車門打開,一個梳馬尾巴的年輕女郎跳下車來笑著說︰「孩子先上,老人家隨後,保姆,座位上籃子里有水果餅干,這位是許開明君吧,我叫馮喜倫,是許老伯的鄰居。」
許開明見她如此磊落,樂得受她指揮,大家上了車,她關好車門,才上司機位。
孩子們醒了,一會兒要這個,一會兒要那個,幸虧馮小姐車廂像個臨時住家,式式俱備,玩具,飲料,糖果齊全,連保姆都嘖嘖稱奇。
許開明開始眼困,閉上雙目,頭靠在車窗上,打瞌睡,雙耳忍受孩子們炮轟,奇怪,四年來的訓練,使他在任何情況下都可以偷偷睡一覺。
大兒小兒與弟弟不同的地方是,弟弟文靜得多,許多次,進得房去,開明都看見弟弟小小蚌獨自坐在電視機前,聞得身後有聲會得轉過頭來一笑,像個活女圭女圭。
開明驀然醒來,看到孩子一臉巧克力醬,申吟一聲,假裝暈厥,許太太笑著搖他,「喂,起來幫忙。」
一家人下車後車廂里全是廢紙垃圾。
他向馮小姐致謝︰「打擾你了。」
「啊不妨。」
「馮小姐讀書還是做事?」
「我在家父寫字樓打雜。」
開明頷首,「發展家庭事業最好不過。」
馮小姐笑,笑笑,「呆會見。」
保姆忙著替孩子們洗澡。
許開明到臥室一看,真是什麼都準備好了,孩子們好不幸運,祖父母這樣有能力。
他靜了一會兒,撥電話到子貴處。
「到了?孩子們可听話?可有哭叫媽媽?」
「在園子里玩耍呢。」
「你好嗎?」
「還不知道,希望會習慣,一時間只覺空氣十分清冽,人情味好不濃厚。」
「開明,我要去上班了。」
「好,下次再談。」
開明掛上電話,許太太進來說︰「我叫保姆去休息,此處由我接手,你適才同子貴說話?」
電話鈴響,許先生說︰「開明,找你。」
開明滿以為是周家信,卻得到個不大不小的意外。
「我是邵令侃,令儀關照我找你。」
「邵兄,長遠不見,好嗎?」
「出來喝一杯。」
「你說時間地點。」
當下約好下午見面。
開明一時沒想到他也在溫埠,只覺突兀。
听說他與秀月一起,不知這次她在不在。
竟一夜沒睡好,半夜孩子醒來,他連忙過去查看,大弟伏在枕上飲泣,「媽媽,媽媽」,開明緊緊抱住他,接著許太太也來了,拍孫兒背脊。
天剎那間亮了。
翌日替孩子辦好入學手續,把他們送入幼兒園。
他去赴邵令侃的約會。
一見到邵某,許開明不禁喝一聲彩,這才是個人物︰容貌端正,打扮得恰到好處,衣著合身時髦,卻不浮夸花巧,態度熱忱,一見到開明馬上站起來。
「我爸和我妹異口同聲叫我看看你。」
開明拱手,「多多照顧。」
看他左右,不見有女伴。
「邵兄你來了多久?」
「有一年了,」邵令侃答,「家父看中了這里的地皮。」
「也已經漲足了吧?」開明有點懷疑。
「很難說,」他笑,「七十年代港人也那樣想,可是以後又漲上十倍。」
「此處地大。」
「但是交通方便,靜中帶旺的住宅地皮卻不多。」
「你是來做買辦?」
邵令侃呼出一口氣,「在家我不得寵,故刺配邊疆。」
「我听說邵先生非常喜歡你。」
邵令侃笑,「不過遠有遠的好處,將在外,馬虎點也交得了差,不過,確是讓兩個妹夫比下去了。」
許開明連忙欠身。
這時他們身後出現一名洋女,天然金發,高挑身段,穿大紅緊身裙,手搭在邵令侃肩上,在他耳畔說了幾句話,他並沒有介紹她,想必這種女伴常常換,兔親戚記住芳名,她投下一個笑容又走開……
開明忍不住問︰「你仍然獨身?」
邵令侃笑笑,「單身漢做慣了,千金不易。」
「可是我听說一一」
「貝秀月?我已經罷乎了。」
開明沖口而出︰「為什麼?」
「一則父親說,名義上,她同子貴一樣,是我妹妹。」
「可是你倆半絲血緣也無。」
邵令侃答︰「但華人想法不同,不好向親戚交待。」
「一則呢?」
邵令侃十分感慨,「要是我真豁出去,家父亦無可奈何,可是秀月這個人,難以捉模,我連一成把握也無,就徹底犧牲,未免不值。」
開明不出聲。
「我們約會過十來次,卻根本不知她想什麼喜歡什麼,我老覺得她神思不屬,即使精神好的時候也冷冷地等我施盡百寶去襯好她,開明,人活到一定年紀多少有點自愛,我為自己不值,這樣下去,即使結婚,又有什麼快樂?」
開明低下頭。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開明點點頭。
邵令侃略黨安慰,「于是我知難而退,同自己說,放棄吧,邵令侃,在她眼中,異性均是糞土。」
許開明笑了,用手旋轉咖啡杯。
邵令侃用乎搔搔頭,「可是我始終不能忘記她,開頭,以為那是她長得美的緣故,可是不,你看洋女,均大眼高鼻小嘴,雪白肌膚,身段美好,可是不難把她們丟在腦後。」
說到這里,十分困惑,雙目看在遠處。
邵令侃說下去︰「秀月有一股耐人尋味的神情,像一個謎,我好想破解,可是兜來兜去,不得要領,驀然驚心,她是一個令你虛耗一生的女人,所以我不後悔我的選擇,畢竟一個男人還有許多其它的事要做。」
邵令侃語氣無限惋惜。
許開明沒想到大舅會對他傾訴心事︰
那洋女回來了,身上衣服已經換過,手上拎著大包小包,顯然在附近商場甚有收獲,她笑靨如花地吻邵令侃臉頰,到另外一張桌子坐下。
開明識趣地笑說︰「我們再聯絡吧。」
「開明,看到秀月替我致意。」他嘆口氣。
開明一怔。
邵令侃是聰明人,立刻問︰「你不知道她住在灰點?」
許開明笑,「都來了。」
「可不是,全世界華人設施最齊備的西方都會,也數是這里了。」
開明與他握手,只見那邊媚眼一五一十拋向邵令侃,小小投資,即大量回報,這才是生意眼。
開明向他道別,回到停車場,只覺腳步有點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