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明不語,一直喝悶酒。
令儀說︰「他哪里有人,天天坐在辦公室,暗無天日,像在地窖受刑,下了班準回家帶孩子,你嫌他悶是真。」
「上菜了,」老周說,「來來來,嘴巴不要光用來說話,也需吃吃佳肴。」
開明挑喜歡吃的挾幾著送酒,忽然掛住兒子,打電話回家問保姆他倆情況,姿勢像個標準母親。
又賠笑說︰「老是放不下他倆。」
老周說︰「一天比一天婆媽。」
開明搔頭皮傻笑。
飯後開明送子貴回家。
子貴說︰「你現在是個自由身了。」
開明說是。
「為什麼不去找她?」
開明半晌答︰「孩子們還小,需要我倆大量時間,我實在沒有能力應付別的事。」
「這不過是借口罷了。」
「不,孩子在我心目中絕對佔優先權。」
「她與吳日良分開了,也是一個人,這該是好機會。」
開明看著窗前,「子貴,那一次,我出差到倫敦,你因懷孕急召我回家,何故?」
「我當時不慎誤會我倆婚姻還有得救。」
「我也希望有救。」
「告訴我,開明,那一天,你是否與秀月在一起?」
開明面不改容,「不,我是一只孤獨鴿子。」
車廂里沉默了。
到了家,子貴在下車時心平氣和地說︰「開明,刮一刮胡髭,換件襯衫,你會像新人一樣,去,去找她。」
開明在電光石火間忽然明白了,「你可是要結婚了?」
子貴點點頭。
開明看著她,「我真笨,當然,你會是一個最好的伴侶,思想成熟,生活經驗豐富,對人對事不存幻想,而且經濟情形大好,這樣的人怎會不是好伴侶。」
子貴不語。
「祝福你。」
「或許,你會讓孩子們來觀禮。」
許開明舉起手,「不可能,孩子們免役,我不想他們看到親母披婚紗與別的男人舉行婚禮,不用妄想我會豁達到那種地步。」
子貴低頭,「你說得對,孩子們有他們的生活。」
「很高興你同意我的觀點。」
他推開門讓子貴下車。
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到臥室去看孩子。
把他們的頭發撫上去,看到小小飽滿的額頭,熟睡的小身體蠕動一下,許開明想,以後還得繼續努力減少應酬陪伴他倆。
子貴那麼喜歡孩子,她又有能力,將來想必更添多幾個孩子,叫她抽時間出來恐怕更難。
正沉吟間母親起來了,在他身後問︰「子貴沒上來?」有點失望。
「今晚她特別累。」
「孩子們找媽媽呢。」
開明只得賠笑。
許太太說︰「真不明白你倆是怎麼離的婚,許多在職夫妻還不如你們那樣互相關懷。」
「我們曾經深愛過,不想蒙騙對方,故此沒采取虛偽態度。」
「過兩天我要回去照顧你老父,你又落單了。」
「媽,過幾年待大弟小弟稍大,我把他們送到你處讀書。」
「真的?」許太太大喜,「那我是因禍得福了。」
「這次回去,你替他倆報名讀私校。」
許太太聳然動容,「啊,事不宜遲,溫哥華私校現在輪候時間長達兩年。」
忽然之間,許太太有了精神寄托,不再彷徨失落,笑著回房去。
許開明又撿起思緒︰誰娶了子貴等于與邵家建立關系,邵富榮這幾年財宏勢大,邵了貴後台堅強,那姓方的一定經已調查清楚。
開明嘆口氣,子貴當然不乏追求者,社會至現實勢利,誰會介意她的過去。
時間過得飛快,一早起來,晃眼中午,轉瞬黃昏,忽爾一個星期,不知怎地,日歷又翻到盡頭。
大弟與小弟要到三歲才會說單字表達意思,開明與子貴分頭著急,看遍專科醫生,待四歲能說簡單句子,他倆才放下心事。
子貴摟著兩個大頭落淚道︰「吃虧,真正吃虧,同你們爸爸一樣愚蠢。」
她並沒有再懷孩子,同邵令儀說︰「兩個己是一輩子的事,再不能分心。」
孩子們過了四歲即將被送往溫哥華。
「與祖母一起生活好嗎?」
他倆抱住爸爸的大腿吃手指不語。
子貴有點困惑,看住孩子,「真不似英才。」
「沒問題,」許開明咧嘴笑,「周家信會在溫埠開設寫字樓,派我駐加,是不是,老周?」
老周溫和地答︰「為你,任何事。」
這幾年許開明對孩子的貞忠感動每一個人。
「來,老周,讓我倆到溫埠去分一杯羹。」
「去吧去吧,一天上班六小時足夠,尚余十八小時帶孩子。」老周如此取笑他。
「不,孩子交給父母,我可以替公司做開荒牛。」
周家信有點感動,「真的,開明,真的?」
于貴沉吟,「可惜以後我看孩子不方便。」
第十章
邵令儀忽然拿出做大姐的樣子來,冷笑說︰「你若那麼戀戀幼兒,就不必離婚。」
子貴惱怒,「同你這等盲塞的人有理說不清,你懂什麼,周家信侍你一條心。」
邵令儀嘆一口氣,「開明,孩子們需要一個可靠穩定的環境,同祖父母生活最理想不過。」
開明說︰「會議結束。」
子貴靠在牆角有點沮喪,開明走過去想說幾句話,像多謝你允許我將孩子帶走之類,可是講不出口。
子貴感慨說︰「真沒想四年過得那麼快,孩子們又長得高大,六歲大外套都可以穿得上。」
「將來可能有一八○公分高。」
「勝過你。」
開明有一絲安慰。
「本來一直想生一對女兒,老了父母有個伴。」
開明說︰「也總得有人生男孩子。」
旁人眼中,他倆像是根本沒有離過婚。
周家信只覺得二人敷衍工夫都好到巔峰,但是那是用來對付外人的,他倆卻用來應付對方。
周家信說︰「開明,你送子貴。」
子貴答︰「我不用人送。」
周家信笑,「就讓他送你一程吧,如今男人還可以為女人做些什麼?衣食住行都不勞別人操心,收入高過我們多多,男人也只得假細心一番,表示尚有存在價值,去,開明。」
開明笑著取餅外套,「遵命。」
邵令儀卻詫異,「老周,你緣何唱起男人的哀歌來?」
開明偕子貴下樓。
子貴忽然說︰「要去喝杯咖啡嗎?」
「我陪你。」也許,她有話要說。
坐下來,子貴叮囑說︰「孩子們的衣服我會帶來,千萬別穿藍、灰、白以外的顏色,他們能喝牛女乃,別給太多糖吃一一」
開明安慰道︰「放心,一定快高長大。」
子貴沉默。
餅半刻問︰「你沒有去找她?」
開明低下頭。
「為何不去找她?」
開明想一想,「她不會做背叛你的事,她說家里那麼多人,就數你對她好。」
子貴笑了,笑聲有點無奈,卻沒有諷嘲之意,「一切已經過去,還說來做甚。」
「她覺得落難之際,只有我們打救她。」
子貴勸道︰「別听她的,她何需任何人幫忙。」
「那你也把她估計過高了。」
子貴嘆口氣,「一個人愛另一個人,總覺得那人特別弱小可愛無助。」
開明微笑,「我們又恢復無話不說了。」
「若真的相愛,就不必理會其它。」子貴像喃喃自語。
開明垂下頭。
「別讓時間在指縫流過,去,去找她。」
「子貴,你真的認為我應當去?」
「不過先得收拾一重儀容。」
開明笑了,子貴喚人結帳。
她說︰「開明,祝我幸運。」
開明有點詫異。
子貴解釋︰「一段婚姻最需要的是運氣。」
開明看著她,「這幾年來你頭頭是道,得心應手,想一樣得一樣,生意又蒸蒸日上,我想你正鴻運當頭,一切水到渠成。」
子貴听了極之高興,一點不發覺許開明一番話似街邊擺檔混飯吃的算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