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接著嘆口氣,「一直沒找到。」
不是也訂了兩次婚嗎。
她又嘆口氣,不再言語。
開明溫言安慰,「追求快樂是很應該的。」
張家玫以感激的眼光看他一眼。
可是最早結婚的卻是驕傲的關小姐。
接到帖子的時候,開明已經返回大學,讀完這個學期就大考畢業,他胸有成竹,不算緊張,也不是太忙,卻沒有心情參加婚禮。
念在;日情,還是匆匆趕到教堂,新娘子已站在牧師面前讀誓詞。
雙方交換指環,新郎掀開新娘面紗,開明一看,咦,新娘不是關尤美。
他第一點想到的是新郎換了對象,然後在電光石火間,他知道自己走錯地方。
糟!連忙自口袋中把帖子取出再看,原來弄錯了日子,不是這個星期六,而是下一個星期六。
他根本不知道這一家姓什麼名誰,真是糊涂荒謬。
許開明吁出一口氣,既來之則安之,且待儀式完畢才輕輕離去吧。
他前排坐著兩個伴娘,興高采烈地朝一對新人撒紙屑,笑得花枝亂顫。
開明見觀禮親友紛紛站立,心想這是消失的好時候,誰知正在此際,一位老太太拉住他,「大弟,來,一起拍照。」
開明知她認錯人,又不好推開她,只得解釋,「我不是大弟,我不拍照。」
老太太十分固執,「那你一定是三弟,來,扶我過去與新人拍照。」
開明一看,老太太有一雙小足,心便慈了,啊老人怕接近一百歲了,否則怎麼會纏足,他高高興興地答︰「好,我扶你,請小心走。」
大家排好隊,開明剛欲走開,攝影師說︰「笑一笑,」 嚓一聲,連許開明拍在內。
新人向每一位親友道謝,開明發覺他一件外套還留在教堂座位里,折回去取。
穿上大衣,經過走廊的時候,忽然有一只皮球輕輕滾出來。
開明將球拾起,一個約歲半的幼兒搖搖晃晃走過來,看著許開明,手指放嘴邊,笑眯眯,想許開明把球還給他。
開明看到那孩子,只覺眼熟,忍不住輕輕喚︰「弟弟,」太像啟明小時候了,同樣的卷發圓臉與水手服。
想到弟弟,開明心酸。
不要說是母親,連他也不能忘記。
他嘆口氣,把球還給那小小孩兒。
這時候有人揚聲叫︰「弟弟,咦,弟弟不見了,」焦急驚惶,「弟弟,你在何處?」
他也叫弟弟,真巧。
開明連忙應︰「這里。」
有人掀開絲絨簾子,松口氣,「呵,弟弟,你又亂走。」
開明這才發覺原來那兩家人把所有幼兒都集中在這間小小房間照顧,一瞥眼,約莫看到三個嬰兒與兩個會走路的小家伙,那保姆抱一個拖一個,所以讓弟弟走月兌了。
開明忍不住笑,「弟弟在這里。」
保姆立刻說︰「謝謝你。」
開明目光落在保姆身上,呆住了。
他一生都不會忘記第一次看到邵子貴的情形。
她有一張鵝蛋臉,綴著汗珠油光,分外晶瑩,長發本來攏在腦後,此刻卻被手抱的幼兒扯出來把玩,大眼楮,紅嘴唇,這可能是她最狼狽的時刻之一,可是絲毫不影響秀美。
她看到對方是一個陌生年輕男子,十分尷尬,幸虧這個時候,嬰兒們齊聲哭泣,替她解了圍。
開明聲不由主地說︰「我幫你。」
「他們怎麼還不回來認領孩子?」
「正拍集體照呢,快了。」
「我支持不住啦。」
「我明白。」
開明找張椅子,把三個較大的孩子都捧到膝上坐好,看見桌子上有面包牛乳,每人分一份,然後自袋中取出一只口琴,輕輕吹奏。孩子們得到娛樂,顯得很高興。
開明說︰「你可以喂那些小的了。」
「是,是。」
她轉過頭去準備女乃瓶,開明見她穿著薄身套裝羊毛衫,圓台裙,平跟鞋,身段修長美好。
開明微微笑,他沒有走錯地方。
啊絕對沒有,開明心里甜絲絲,有種奇異感覺。
半晌她喂妥嬰兒,一手抱一個逗他們玩,孩子們的母親也紛紛來領回孩子。
「子貴,今天謝謝你。」
「子貴,你這保姆十分盡責。」
「子貴,今日沒你,不知怎麼辦。」
「咦,」一個太太說,「大弟,你也在這里。」
另一位說,「姨婆說他是三弟。」
六個孩子轉瞬間被領走。
那個叫子貴的女孩子跌坐在椅子里,「我一生最累的三小時!」
開明伸出手去,「我是許開明,你好。」
「我是邵子貴,新娘的表妹,多謝你相助。」
「應該的。」
邵子貴看著他,「你是男方的親友?」
許開明怔怔地凝視邵子貴,她那濃眉長睫與澄澈的眼神真叫他忘我。
他半晌低頭,「呵,不,不,我,我,」然後鼓起勇氣,「我根本不認得任何人,我冒失走惜了婚禮。」
邵子貴大表詫異,「呵。」
外頭有人叫︰「于貴、子貴,我們走了,等你呢。」
子貴正想走,忽然之間,珠子項鏈斷了線,掉下來,撒滿地。
「哎呀,一定是被孩子們拉松的。」
她與開明連忙蹲在地上搶拾珍珠。
開明把拾起的珠子先放進口袋。
邵子貴的親戚探頭問︰「子貴——」
子貴說︰「你們先走吧,我有事。」
「呵斷了珠鏈,先找珠扣。」
一言提醒許開明,他眼尖,看到白金瓖鑽的圓形珠扣落在牆角,「在這里了。」
邵子貴松口氣。
他們把珍珠逐一拾起,開明心細,又到處找了幾次,方把袋中所有珠子取出放碟子里,「數一數。」
邵子貴笑,「我也不知道一共有幾粒,相信大部分已拾起,算是十分幸運,可以啦。」
語氣豁達,許開明欣賞這種性格。
開明替她把珠子包在手帕里交還。
「謝謝你。」
他幫她穿上大衣,走到教堂門口,理應道別分手,可是兩個人都看著鞋面,躊躇不動,然後齊齊鼓起勇氣說︰「我的電話號碼是——」
許開明與邵子貴都笑了,笑中帶一絲述惘,又帶一絲喜悅,靦腆中略覺似乎太過倉猝,不過也只能迅速把握機會。
開明掏出筆紙寫電話地址給她,又記下她的電話地址,兩家住得頗近,開明又放了心,應當算門當戶對。
然後他說,「我送你一程。」
邵子貴心想,陌生人,應當警惕,可是只覺許開明一舉一動,無限親切,不禁說︰「好呀。」
在車上,她問︰「你真的不認得今日的新郎新娘?」
「素昧平生。」
「真是奇事。」
「我也這樣想。」
送完她回家,開明返回寓所,倒在沙發上,忽然淚盈于睫,原來世上真有一見鐘情這回事。
半晌起來更衣淋浴,忽然看到西裝褲管褶邊上落出一粒珍珠。
他立刻撥電話給邵子貴。
「是伯母嗎,我是許開明,我找子貴,是,我是她朋友,我多大年紀?二十四歲,我是建築系學生,幾時畢業?明年,是,家里只得我一個孩子,不,沒有兄弟姐妹,爸媽?移了民在溫哥華——」
說到這里,忽然听得子貴在一旁駭笑,「阿笑,你同誰說話?」連忙搶過听筒。
開明為之噴茶,這分明是她家的老佣人好奇心熾,乘機打听小姐男朋友身世。
子貴沒聲價道歉。
開明問︰「要不要出來?我認得串珠子的首飾店。」
子貴毫不猶疑,「明天下午五時在宇宙大廈正門口等。」
「你在宇宙上班?」
「我是鄭宇宙私人助理之一。」
已經在工作了,可見經濟獨立,她簡直天造地設為許開明所設,上帝造她,分明單單就是為了他。
開明想到這里,心里充滿幸福的感覺。
這不是一個適合年輕男女約會的都市,人太擠,而且每個人認識每個人,天氣惡劣,不是太熱,就是下雨,街道骯髒,簡直無處可去,可是開明等到了子貴,還是認為一切困難可以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