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睜眼瞎話實在是听膩了,要不是因為何英霞對父親和如璽是真情真意,她早就對後母刀光劍影相向。
‘你養我什麼?你只是沒把我打死、罵死而已。’如玉尖銳地說。
最近她們的關系趨于白熱化,是因她不再忍氣吞聲,逆來順受。
‘你講這什麼話?要是給別人听到還以為我虐待你!’何英霞沉著臉。
別人是指父親黎青雲,父親的返家日是她的太平日,何英霞箭藏弓收,一副賢妻良母的假面具,父親咸以為何英霞視她如己出,渾然不知她的辛酸和血淚。
她之所以隱忍,不對父親揭發後母的惡行惡狀,是因她衡量過輕重,若將真相說出來,父親剛烈的個性一定會將何英霞掃地出門,而她不要如璽失恃、父親沒老伴。
‘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如玉挺直背脊。
‘你……越來越不像話!’何英霞氣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死丫頭,存心想要氣死我,以為我就拿你沒辦法……’何英霞的聲音像豬慘叫那樣地刺耳,她反手抽起腳上的高跟鞋,劈頭蓋臉地便向如玉掄來。
對何英霞惱羞成怒後隨之而來的舉動,她早有防備。
如玉伸手抓住何英霞拿著高跟鞋的手,一個甩手,腳一高一低的何英霞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
如璽適時進半掩的鐵門內,何英霞立刻聲淚俱下,說︰‘小璽,你大姊欺負媽媽……嗚……’前者只是皺著眉頭,扶起坐在地上賴著不起的親媽何英霞。
‘媽,起來啦,這麼晚了,我還要跟大姊收拾整理店鋪,你賴在這里哭鬧,我們怎麼做事?’知母莫若子。他太清楚母親作賊喊捉賊的習性。
如璽每晚都來幫如玉做洗刷地板的工作。
救兵沒討到的何英霞淚水像水龍頭似地說關就關,臉色悵然地走出去。
如璽像是喝如玉女乃水長大的!何英霞怨嘆地想。
‘如玉姊姊,怎麼回事?’如璽問。
‘我告訴你媽,以後周休一天,晚上不上班,我要去補習,而你媽的反應你可想而知。’
‘肯定是暴跳如雷。’
‘我才不管她,我現在要做我自己,不再受她的管轄。’皮球被壓久了,終會反彈。不僅店內的事,連家事都落在她一人身上,每天做得半死半活,後媽也不會感激她,只會在雞蛋里挑骨頭,嫌她東嫌她西的,她干嘛奴性十足,她不會再是那對母女的奴隸。不再是了!
‘早就該這麼做了,以前我勸你不要這麼委曲求全,你說沒辦法,怕這怕那的,結果連大學都被你委屈掉了。’如璽樂見如玉找回自己。
這個暗潮洶涌的黎家,真正無奈的人是他,媽媽、夢瓊與如玉毫無血緣關系,可是這三個人都和他有血緣關系,他常常是兩頭為難,幫誰也不是,處于夾心餅干的地位。但,他現在是站在正義的一方,而正義的一方永遠是如玉姊姊,至于媽媽和夢瓊,他不予置評。
如玉姊姊好像灰姑娘,受著後母和拖油瓶姊姊的虐待,等著拿玻璃鞋的王子來解救。他衷心希望白馬王子達達的馬蹄聲快接近如玉姊姊。
‘我想重回校園,這幾年存的錢應該夠上大學,就算不夠,半工半讀也可以。’她決定一圓大學夢,自力更生。
‘好?!我舉雙手雙腳贊成。如玉萬歲!’如璽高舉如玉的手。
‘別高興得太早,你媽不贊成。’
‘這倒是個難題……有了!我們先按兵不動,暗地找機會說服爸爸,只要爸爸贊同,媽媽反對也沒用。’如璽抓住要領。
媽媽是精明能干的女強人,可是她喜歡在父親面前做小鳥依人狀,黎家的大小事看似父親在決定,其實暗中她早已布局妥當,讓父親只有一種選擇──合她心意的選擇。
‘辦法是好,到時候你媽大概會氣得七竅冒煙,扒了我們的皮。’她的皮早被後母扒過好幾層,她已不在乎了。但,她擔心他們母子因此反目成仇,畢竟這是斷何英霞舒服日子的事。
‘媽頂多冷言冷語我幾天,過不了多久就和好如初,你不用擔心。’
何英霞只寵壞夢瓊,如璽是上天同情她的禮物。
他對她的手足之情,溫暖了她憤世嫉俗的心,支撐著她對抗最頑強的敵人何英霞。如玉有些哽咽,‘如璽,謝謝你一直都對我那麼好……’
‘姊,謝什麼?我們是姊弟。’他柔聲地說。
相對于大姊夢瓊,他比較喜歡如玉。
外人認為夢瓊是一個品格端正、容貌美麗、性情溫和、行事豁達的淑女。其實她是小鼻子小眼楮的小心眼,小動作特多,又愛耍大小姐脾氣,動不動指使別人做事,自己卻懶得半死,光裝扮門面,在家一個樣,出門一個樣,是她母親的翻版。
真正有涵養、心地寬大的是如玉,夢瓊是野心家、陰謀論者,志在吊金龜婿。
將來誰娶到夢瓊誰倒楣,而且是倒了八輩子的楣!
‘如璽,你最近不是在段考嗎?上次我們協議好考試期間不用來幫我收尾,你怎麼又破壞協議?你上樓溫書去吧!這里我來弄就好了。’她趕如璽走。
如璽一次段考失常,名次由第一名退到第五名,何英霞就把帳算在她頭上,在父親面前參她一本,說是她纏如璽來幫忙收尾,害如璽考不好。
危言聳听到如果日後如璽沒上台大醫學系都是她的錯,她擔不起這個罪名。
‘姊,明天是考我最拿手的數學,何況數學重在平時的演算,臨時抱佛腳抱不來的,我又是數學資優生,不會考倒我的。’如璽拿起掃把來。
‘你行行好!放下掃把,上樓去做做樣子也好。’
‘安啦!不差這幾分鐘。’他開始灑水拖地了。
她心里很清楚如璽為什麼非要幫她這幾分鐘。
從如璽直升再興高中部和她完全接手‘紅樓夢’花坊以來,他們很少有機會聊天。他的課業重、壓力大,三更燈火五更雞地埋頭苦讀,而自己從早忙到晚,累得像條哈巴狗,上樓洗完澡一沾床就昏睡,就算有些微的體力,也不敢打擾他念書,免得何英霞懷疑她居心叵測,以擔誤如璽大好前途為報復自己沒上大學的遺恨。
這幾分鐘姊弟獨處的時間是玉璽跟何英霞爭取來的,他說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以利挑燈夜戰,而且長時間坐著也不利人體工學,需要運動一下活絡筋骨。
一來他是為了能和姊姊聊些知心話,二來是怕她太勞累,收尾的工作比較粗重,尤其要倒幾大包垃圾。
‘姊,拖好了,我們去倒垃圾吧!’如璽打斷她的思緒。
‘喔,好!我就來了。’
如玉放下手邊的工作,和如璽一前一後地走向花店後巷放垃圾的地方。後者拖著一大袋垃圾,所以走得比較慢。
‘啊……如璽!你快過來看,垃圾堆里有一個死人!’她尖叫。正要將花店堆放的垃圾袋裝上小推車時,卻看到垃圾堆上躺著一個死人。如玉嚇得花容失色、腳軟腿軟,僵在原地了。
如璽丟下垃圾袋,一個箭步擋在如玉面前,仔細地看著那具一動也不動的尸體。‘姊,他不是死人,他還有呼吸。’
‘他喝醉了是不是?’她從如璽背後探頭出來觀望。
玉璽把他翻來撥去的,‘沒有酒味,也沒外傷,只有額頭上腫個大包包,可能是撞到這根電線桿暈倒在這兒,奇怪?撞到電線桿應該會倒在垃圾堆邊,怎麼可能在垃圾堆上?難道他在快昏倒前爬到垃圾堆上?’玉璽疑惑這不合邏輯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