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宋弘給皇後娘娘請安。」
屏退左右,皇後親自扶起大司空,「宋大人免禮,深夜將本宮叫到此處,你說有十萬緊要之事……是何事啊?」
「臣不知當不當說?」
他越是如此,皇後越是覺得此事與她關系密切,「本宮早已視你為心月復之人。」宋弘會撇開對他有恩的湖陽公主,轉而助她一臂之力,叫她大感意外。
直到她命人撤查清楚方知,原來近日湖陽同那個硬脖子縣令董宣打得火熱,把個慢熱起來滿心以為自己就是當朝駙馬不二人選的宋弘晾在了一邊,叫他怎麼不生氣呢!
有人覺得自己被耍了。
正好,此人深得皇上喜愛,如今正當為她所用。
「宋大人,本宮知你心有壯大江山社稷的宏圖偉業,只是缺少一雙扶你上馬的堅實手臂——你看本宮做你的靠山,如何啊?」
宋弘听了這話,已是心有所悟。忙近到身前,同皇後耳語︰「臣不敢有瞞皇後娘娘,臣星夜邀約皇後,實乃無奈之舉……」
他頓了又頓,終下了決心,視她為日後的大靠山。
「——子貴已醒。」
「什麼?」皇後大驚,「那個賤婢不是命若游絲,只剩下一口氣了嘛!」
宋弘據實稟報︰「皇上為了查出巫蠱一案的真相,還陰貴人和湖陽公主清白,命醫官以最好的湯藥留住她的性命。孰料,藥石之術真讓宮女子貴轉危為安。這還不算,打鬼門關走了一圈的子貴已然無懼,醒來後把什麼都招了。」「什麼?」皇後容顏俱敗,「她都說了些什麼?」
宋弘沖皇後使個了你知我知的眼色,「皇後娘娘,若不是子貴全都招了,我又怎麼會夤夜邀你出宮來我府上呢?私通宮闈,私會皇後,那是什麼樣的罪過,我身為大司空,最重刑律,難道我還不知嗎?」
是了,他都把話說到這分上了,皇後自然是什麼都清楚了。
「是,是本宮令子貴行巫蠱之術陷害陰貴人,那又怎樣?本宮乃後宮之主,即便本宮親自廢了陰貴人那又如何?不過是礙于皇上的顏面,才出此下策。宋弘——」一不做二不休,她索性做到底,「本宮希望子貴永遠醒不過來,你听明白了嗎?」
宋弘訥訥︰「不僅宋弘听明白了,相信諸位大人也都听得真切呢!」
皇後身後的那扇隔門靜悠悠地打開,門後站著的除了皇上、陰貴人、湖陽公主、董宣,還有諸位朝中重臣。
一瞬間,皇後什麼都明白了。宋弘是聯合皇上布好了局,等著她在驚慌失措之下自己吐露真情。皇後悠悠地瞧了皇上一眼,卻問向宋弘︰「子貴只怕沒醒吧!」
「宮女子貴已于昨夜傷重不愈而亡。」這會子,宋弘是可以如實稟告了。
皇後徹底醒悟,他們根本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陰貴人、湖陽公主于巫蠱一案無關,所以就用了這法子詐她自行吐露實情。
「皇上啊皇上,你真是臣妾的好皇上啊!」
雖說身為皇上有國無家,然此事終歸乃皇上家事。在場重臣心里明白,皇上留下他們,不過引以為證,他日一旦皇上有所舉動,也好讓他們這些證人堵住皇後娘家乃至天下人的嘴。
重臣紛紛告退,皇上本想留下宋弘,共同定奪此案。然宋弘主動上前道︰「皇上,臣之拙荊近日自返娘家,臣本想早些將她接回。只是重案在身,一直不得遂心。此案終有結果,還請皇上憐臣,容臣早些接回糟糠之妻。」
皇上听了深為感觸,「朕真羨慕你夫妻二人啊!」天子開恩,允宋弘先行退下。
宋弘臨走前拍了拍董宣的肩膀,他只得一句︰「還是兄弟?」
董宣只得二字︰「自然。」
重臣已退,湖陽連同董宣都兀自回家享用甜食去了。到了此時此地,皇後郭聖通已無任何顧忌。
「你一直在等著這個機會吧,皇上?等著可以廢掉我,立陰麗華為妻的機會吧?什麼‘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你的這些話就連鄉野小民都知道的。打從一開始,你娶我為妻就是有目的的,當我的用途用盡了,你就想把我一腳踢開。」
陰貴人生怕皇後說出更多的氣話來,將事態弄得無可挽回,忙從旁相勸︰「皇後娘娘,你快別說了……」
「用不著你充好人,你以為就你活得委屈嗎?我這個不得寵的皇後就不委屈嗎?」
皇後將陰貴人拂到一旁,指著皇上的鼻子,今日她要將數年來的委屈言盡——
「劉秀,當年我舅父真定王劉揚聚兵十萬,本听命于邯鄲王郎,不肯歸附于你。為了得到他的力量相助,你居然提出娶我為妻,終于借得精兵擊敗王郎,廓清河北。不久,你便即帝位于部南的千秋亭,定都洛陽。你有今時今日,全靠我和我娘家。現在你江山已定,社稷已穩,你卻想廢掉我這個皇後——廢吧!我要叫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劉秀乃世間第一忘恩負義之人!」
皇上大怒,待要發作,卻被一旁的陰貴人握住了手腕。皇上長長一嘆,終于做下了決定。
「朕隨你怎麼說,朕只同你說一句——當年議立皇後,陰貴人乃朕發妻,又是朕之所愛,朕一心一意要把皇後的位置留給她,朕星夜派侍中傅俊將她迎來洛陽。不料陰貴人卻說︰‘困厄之情不可忘。’她堅持不肯接受皇後的冊封,朕這才只好立你為後,封她為貴人。你有今時今日,全得感謝她。然你不僅不思感恩,還處處刁難于她,甚至陷害她。」皇上再不願與她爭執,揮揮手,他讓宮人帶走皇後。最後一刻,他輕慢地丟下一句︰「皇後,記住,這個廢後的機會是你給朕的。」
不幾日,皇上發榜昭告天下——
皇後郭聖通,身處宮闈之內,貴為國母,卻常懷怨恨。其屢次違背朕的心意,不肯善視非她所生的孩子,宮廷中人見她如見鷹鷲。其無慈愛之心,卻有呂雉、霍成君風範,日後朕怎能將血脈托付于她?現朕派大司徒戴涉、宗正劉吉代表朕收繳她的皇後璽綬。
斌人陰麗華,鄉間良家女子,于朕平民時便嫁予朕,乃發妻也,其品性母儀天下。現令眾臣遵照廢後立新的祖制行事,此事前因後果,于朕于陰皇後皆乃不幸,更非國家福祉,眾臣不必上書祝賀。
尾聲
已是深冬,往年此時,她必定是要熱了賒店老酒當水暖胃的。然今時不同往日,望著這漫天飛舞的雪花,她想念的卻是他親手做的桂花湯圓。
他用梅泥釀出的糖桂花絕對是人間極品,配上那軟糯香綿的湯圓,別說是胃,連心都一並暖和了。
她只想早早解決了手邊的事,好回府喝他的熱湯圓。
「長公主,你來得好早啊!」
「貴人……」湖陽忙掩住了嘴,「瞧我這張嘴,糊涂了!糊涂了!當稱您為皇後娘娘了。」
新封皇後陰麗華反倒不好意思起來,「長姐你說笑了,我還不是從前的我,只是暫時替皇上打理後宮而已。」
「哪里!」
賒店老酒熱得剛剛好,湖陽斟了一杯予她,自己是不喝的,省得回去又被董宣念叨個半天,「您本就是皇上的結發妻子,你我都知,當初若不是為了平定天下,若不是您主動請求讓皇上立郭聖通為皇後,你早已是這後宮之主。今日的局面,本就是你當得的。」
陰皇後忙擺擺手謙道︰「長姐,你何苦取笑我?」
「娘娘,你何苦陷害我?」
湖陽淡然一句,讓端著熱酒的陰皇後手指微顫,忙用笑來掩飾,「長姐,我不知你此話何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