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日女主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可能棄她于不顧。」
「我對你連心都舍下了,你又為我做了什麼?」罷月不服,在這場爆廷斗爭中,她沒有輸給自己的親姐姐,她是輸給了她今生今世唯一愛的男人,「在最後關頭將我逮住送給我姐姐發落嗎?還是親口告訴她,當年是我將她推入江水,妄圖取她的性命?你想用我的命證明你對她的真心嗎?」
罷月狂笑不止,「你好傻,你竟然比我還傻。我知道我做什麼都得不到你,可你呢?」她拎起懷里的修竹,在他面前甩了甩,「看見了吧?這是斜日的兒子,是她和那鄉間的教書先生生下的兒子。人家孩子都這麼大了,你就算付出得再多,她又能還你多少?你說,你是不是最傻的那一個?」
遣風不擅表達感情,更何況此時救出修竹乃第一大事,「罷月女主,你還是先放了修竹再說。」
「他是我的護身符,有了他,我才能安全離開王宮。否則,斜日能放過我嗎?」她這個姐姐向來是有恩報恩,有仇必定雙倍奉還,親情對于生長在王宮中的她們來說——大不過權力。
遣風想要強行救出修竹,又怕罷月一怒之下傷了孩子,兩廂為難,他唯有靜觀其變。
修竹被勒得脖子都快斷了,他扁著嘴念叨︰「小姨,你不要一錯再錯了。我知道你對王位根本沒興趣,你想要的從來就不是那個。」
罷月一驚,沒想到落到這步田地,竟是這黃口小兒最知她心。她手一軟,放過了修竹脆弱的脖子。「你怎麼知道……」
「是我娘……不!是斜日女主說的。她還說,你錯就錯在太執著,對這個男人沒必要花那麼大的心思。有些東西,是你的終究還會是你的。」修竹一板一眼重復著娘親無聊時跟他嘮叨的閑話,這些不經意冒出來的見解竟叫罷月、遣風錯愕不已。
罷月徹底放下了反擊的,仰天長嘆,「姐姐,你連這都看得透,我這輩子注定輸給你了,要怨只能怨我們是整個革嫫最尊貴的姐妹。」
半蹲子,她撫去修竹臉上的塵土,不小心瞄到他頸項上的淤痕,她有點抱歉。爭權奪位數年,因她而死的人不計其數,這還是她第一次為自己的行為所帶來的傷害感到抱歉。
細看這孩子,有雙和斜日相似的狡黠的細長眼,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有著同樣眉眼的自己。凝視著他的臉,她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和斜日擠在一張床上睡覺的日子,那樣的時光早已一去不復返了。
「再叫我一聲‘小姨’好不好?」她鄭重請求,修竹成了她和斜日間最後的一點聯系。都說王室無親,她開始有點明白為什麼斜日會嫁給鄉間一個窮教書先生,起碼她擁有了幾年單純快樂的生活。
不知道上天會不會給她同樣的恩賜,若是如此,失了女主的身份對她來說是福不是禍。
起身,風吹去披在她肩頭的那身赤袍,離開王宮,她僅著白衣。「我跟你走。」
她走向遣風,放下權力,放下王位,放下流著血忍著痛去爭奪的一切。她輸了,徹徹底底地輸給了自己的親姐姐,因為眼前這個黑衣男人。
她甘願下半輩子活在禁錮中,還是因為……他。
她在他一尺之外——這一次,他牽住了她的手。罷月想象了多年的情境竟在此時發生,他牽她的手,沒有將她拉回那個充滿的王宮,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抓住了她的手,只為將她拉離王位爭奪。
他卻不知,這多年來,她的爭斗之心全是因他而起。
罷了!罷了!
罷月忘記計較,修竹卻沒忘記爹的教誨,對長輩要有禮貌,送長輩離開要問好。
「路上小心,小姨!」
小姨就這樣走了,現在修竹面對的問題是︰他怎麼才能回到王宮?他是被小姨蒙著眼楮抓出城來的,不太清楚回斜陽殿的路噯!
還是先回青廬吧!
回家的路,他比較熟。
第四章兩處相思(1)
才幾日的工夫,罷月女主被逐出王宮的消息就傳遍革嫫,連鄉間野地也被小道消息佔滿了。
「听說了沒有?听說了沒有?罷月女主再也沒辦法回宮了。」
「是斜日女主親自將她趕出去的。」
幾個老頭子糾集在路邊說得有模有樣,好像他們親眼見證事件的發生。
「說是罷月女主勾結銀族大臣企圖顛覆王位,斜日女主領著一幫金族商人聯合王族力量將內亂擺平,又大膽起用青族書生取代臣子位,將銀族官員來了個大換血……」
「其實就是培養自己的勢力。」白須老頭活了一把年紀,這樣的宮闈傳聞听得多了,「如今赤衣王族、銀族臣子、青族書生和金族商人盡遍她指揮,雖說大殿上坐的是王上,可實權全都落在斜日女主手中,可謂斜陽當空啊!」
听他這麼一說,眾人都覺得斜日女主無比奸險,「這麼說,斜日女主比罷月女主野心更大嘍!」
「而且手段厲害。」
「再怎麼說她們也是打一個娘胎里出來的親姐妹,斜日女主怎麼忍心把親妹妹送上死路?」
「這有什麼不舍得的?」白須老頭捻著須沉吟,「都說王家無親,為了王位別說是親姐妹,就是夫妻、父子都能兵戎相見。做的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交易,誰會放過誰?」
大家像听書一般听著宮闈中王位更迭的故事,說到底,「誰當了王跟我們這些灰衣藍褂的平民也沒多大關系。」
「怎麼沒關系?」白須老頭一副瞧他不上的樣子,「坐在位子上的那個人要是手段陰險毒辣,我們這些待在下面的人日子可不好過。你們想想看,一個對自己親妹妹都能痛下殺手的人會體恤平民的辛勞,施以仁政嗎?」
听他這麼一說,幾個灰衣農人忙點頭稱是,「就是!就是!看來這個主子上台,我們的日子要難過嘍!」
「說不定還會大開殺戒呢!」
白須老頭接下話來,「想想還是王上把持朝政時好啊!雖然王上年幼了些,可是性情溫和,做事也周到,他在位的這幾年沒苦了我們這些平民不是!」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更有幾個拿著鋤頭的男人大聲疾呼,「我們支持王上當政,斜日女主連親妹妹都殺,根本就是暴君,暴君應該退下!應該退下!」
「我娘……嗯,不是!不是!斜日女主不是暴君。」溜回鄉間的修竹恰巧撞上這一幕,他氣不過為他娘叫起屈,「斜日女主根本沒有殺害自己的親妹妹,你們不要胡說。」
「你小孩子家家懂什麼?」白須老頭一巴掌把他揮到一旁,敢在這里跟他作對,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
修竹無辜被打,氣不過地沖上前去,「我當然知道,我就是知道,我是斜日女主的……」
他話未說完,一股力道將他拉了回去,修竹回頭望去,見到來人不覺眼眶一熱,「爹!」爹帶著珠珠就站在他的身後,原本只是氣急敗壞的修竹忽然心頭酸酸的,想哭。
駱品朝他努努嘴,示意他不要亂說話。自己則走向前朝白須老頭施了禮,「老爹,孩子年幼,不懂事,若有什麼冒犯之處,還請您有怪莫怪。」
人家一個青族先生對他這個灰衣布褂的老頭子都這般謙卑有禮了,要是再計較就顯得自己很沒風度了。白須老頭還是跟了一句,「自家孩子要好好管教,別有娘生沒娘養,長大了也干出殺人滅親的惡事來。」
老頭子這話正好踩到修竹的痛腳,他跳起來叫道︰「我有娘,我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