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意棲極認真地點了點頭,「梓爺要你跟三爺前去客棧安撫那答兒的意思就是這個,四爺,您不會到現在才明白吧?」不聲不響地把錯處推給他。
呃?「小叔有這個意思?」
「梓爺不是說了嗎!乜家必須娶了那答兒,大爺不肯,二爺受命數所限,只剩下你和三爺,梓爺又命你們倆去客棧瞧瞧那答兒,這還能是什麼意思?」
宜馭斜眼瞟過宜幸,「你……知道?」
「小時候師傅教過我們一句話,你還記得不?」唯有這個時候,宜幸最喜歡賣弄他少得可憐的學問,「大巧在所不為,大智在所不慮。」
「出自《荀子》。」意棲代為補充,「意思就是說︰一個最能干的人在于懂得什麼是不能做和不應做的,最聰明的人在于他不去考慮那些不能考慮和不應考慮的事。」
「你啊,就是做的太多,考慮的太多,所以……成了老頭子。」老頭子?從前他怎麼沒想到給老四取這個綽號,那答兒真是——太有才了!
「小時候讀書沒見你這麼勤奮啊!」宜馭想著就來氣,還大巧在所不為,大智在所不慮——要是乜家兄弟幾個都這樣,乜家就完了!「現在怎麼辦吧?」
意棲的提議是︰「讓梓爺決定好了。」
宜幸跟在後面潑冷水︰「反正總得有個人去娶那答兒。」
宜寞和梓爺早已在鵬舉廳等著兄弟兩個,他倆一進門,兮時就放下茶盞,像只花蝴蝶似的撲了上去,「讓我猜猜,那答兒選了你們兩個中間的誰。」
「二哥,你也知道那答兒會選我們中間的一個做夫君?」
穿得花枝招展的兮時吐出素素的話︰「笨蛋才不知道。」
「對!我就是那個笨蛋。」恨得宜馭牙癢癢。
「這麼說真的是你被選中了?」兮時轉身沖宜寞喊道,「你猜對了,真的是他噯!」
「我們四兄弟,數宜馭最肯為乜家付出。」宜寞用充滿感激的眼神望著老四,「是吧,宜馭?」
想用懷柔政策?這回宜馭可不會再笨得上當,「為什麼是我?我不要娶那個蠻婆子!我不要!」他氣呼呼地跑了出去,梓爺擔心地追在後頭,「這孩子……」
宜寞留在原地,一派雲淡風輕,「不用擔心,最後他一定會心甘情願娶那答兒的。」
听宜寞用篤定的語氣下著結論,兮時反而更疑惑,「你就這麼肯定?」照常理,任何人都不喜歡受別人的操縱,尤其是在成親這樣一輩子的大事上。
「二哥當然肯定,因為那個人是乜宜馭。」連宜幸都可以給出這樣的結論,他不能理解的是,「你真的是神卜如天的徒弟嗎?你確定自己擁有神卜的能力?我怎麼覺得你傻乎乎的?」
質疑她的能力?兮時巧笑魘兮,閉上雙眼,掌心相對,再睜開眼的時候,笑容劃過她的嘴角,「你是乜家四兄弟中擁有財富最多的一個。」
宜幸先是一愣,很快高聲大笑起來,「你真會開玩笑,我屁事不做,就知道吃喝玩樂,一個勁地敗家,我怎麼會是最有錢的人呢?你開玩笑……你在跟我開玩笑……」
「還要我接著跟你開玩笑嗎?」
她微眯的眼略帶威脅,宜幸凜起神色快速地搖了搖頭,「不用了,玩笑到此結束。」這女人打扮得像花痴,精神也不大正常,還是少惹為妙。
他逃也似的離開了鵬舉廳,兮時還得意地沖他直揮手,「我平時替人佔卜都是要收巨款的,就這樣還得看我心情,你今天白撿了一次佔卜的機會,我很願意接著把你的未來告訴你。」
「別玩了。」宜寞拉下她的手,出神地望著門外許久,忽而感嘆起來,「真正的聰明人絕不會想要預知將來。」
若爹沒有預知他的未來,乜家的今天就會如爹所願——興盛昌達。爹以為提前預知禍事並且相應地做出改變,乜家就會走得更穩更順,孰知更大的災難早已在前頭等著呢!
荀子說——人之命在天。
天下的人都以為這句話是說人的命運由天定,其實真正的意思是說人的命在于如何待天。
他在五年前見到兮時的時候方才曉得這個道理,卻已太晚太晚。
想補救的已來不及去補救,不想去做的卻偏要為之。
第三章誰來娶我(2)
夜已深沉,意棲見四爺房里依舊燭火通明。主子的老毛病又犯了,一遇到事兒就整宿整宿睡不著。可憐了那頭白發喲!
放心不下他,意棲進房勸了兩句︰「四爺,您就放寬心,什麼事睡一覺起來再說。您也學學三爺,天塌下來仍當被子蓋,睡得香甜著呢!」
「你總喜歡拿我和老三做比較,我們明明就是全然不同的兩種人。」宜馭正在侍弄著房里的那兩盆蘭草,竹剪子修掉枯掉的葉子,可蘭草看上去還是萎靡不振的樣子。
他很喜歡蘭草的風雅,房里養了十來盆,他用心地澆灌、修剪,一心期待著蘭花盛開的那一天。可等了好幾個春秋,十來盆蘭草枯的枯、死的死,就剩下這兩盆眼見著也活不成了。
「意棲,陪我說說話,好嗎?」
他十一歲時,爹娘雙亡,大哥忙著撐起家業,二哥心性冷淡,老三又與他極不對盤,唯有小叔疼他愛他卻還是抽不出空陪他。
他是孤單太久了。
「八年前,小叔把你領進府,你就跟著我。那時候我和老三一同讀書,身邊也沒個玩伴,你名義上是我的書童,我卻一直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可不知道為什麼,你總是喜歡跟老三在一起,對我卻總是冷冰冰的。」
今夜是用來算舊賬的嗎?意棲哈出的氣在陰冷的夜里化成一團薄霧,「我跟三爺有斷袖分桃之說——大家不都這麼傳嘛!」
搖搖頭,宜馭覺得真相不是這樣,「你恨我……也不對,你好像討厭我,從你第一眼見我時便給我這樣的感覺。」
「你是爺,是我的主子,我哪敢討厭你?」他頭上的白發在燭光中跳躍,意棲記得他明明跟自己一般大的,「別想了,早點歇著吧!」
意棲還是不願與他交心,宜馭不再強求,沖他揮了揮手,「你先去吧!我再修修這兩盆蘭草。」
都一連死了十多盆了,他還不死心。意棲奪下那兩盆蘭草,清楚明白地告訴他,「安北城寒冷的時日太多,蘭草在這里是養不活的。」
「我想看到潔白的蘭花。」
他的堅持在意棲看來是種沒道理的固執,四下里看了看,他丟下蘭草抱出窗欞下吐著蕾兒的水仙,「為什麼一定要養蘭草呢?同樣是細長的綠葉,水仙卻能在嚴寒的日子里開出香甜的白花。」
意棲走了,留下宜馭望著水仙發呆,滿屋子里都沁著水仙香甜的氣息。它已開了許久,他卻剛剛留意到它的存在。
是該換個心情看待周遭的一切了——娶個媳婦回來或許也沒什麼不好。
如宜寞所料,來日宜馭便應下了這門親事。這下可好,乜家兩個爺們同時娶親,府上頓時熱鬧起來。
那答兒身為滿人,不懂中原的禮儀風俗,一大清早梓爺就帶著老媽子去了客棧,要她們借著這幾天空閑的時候教那答兒一些行事細節,也順道跟她熟悉一下。
「我是乜梓,是那四兄弟的小叔,過幾天你就嫁進門了,也可以跟著他們叫我‘小叔’。」
「小叔是什麼?」那答兒在來中原之前也略了解了這邊的稱謂習慣,「是夫君的弟弟嗎?」
「啊?」這輩分可就差多了,梓爺忍著笑同她解釋,「不是丈夫的弟弟,而是你丈夫父親的弟弟。」那答兒呼了口氣,嘆道︰「這里的輩分真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