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的時候她不怕人,做了人她卻開始怕鬼。因為心中有愧,她無法安心入睡,到底她不是萬事無憂、勇往直前的五歲女圭女圭,到底她還有些做人該有的擔當。
起身下床,沒有吹起紅燭,映著月色,她幽幽的眼望著四下陌生的環境。她終于有了人的軀體,終于可以嫁給別恨為妻,終于……
剎那間,她望見了銅鏡中的自己。不施粉黛卻能形影相憐,眉宇間透著一股難以言表的優雅。她是美的,應該說張金鵲是美的。
帶著這樣的身軀她將嫁給別恨,于是在人們的眼中別恨娶張家小姐為妻,王大力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可憐鬼。不知道他會不會憎恨張金鵲的薄情寡意、見異思遷,至少在世人的眼中張家小姐的確在玩弄了一個殺豬漢之後將他拋棄。
只有日開明了,張金鵲不會。人會死,魂會散,愛卻不火。否則,她也不會追著一縷魂魄十二年,固守著紅色的希望不滅。
可憐那王大力他甚至……甚至連張金鵲的魂魄都無法擁有,只因為她的自私,毀了他們兩個人監守的約定。
心中有愧,日開卻不想善良地成全他們。她等了十二年等來的機會,怎對付之東流?不行,絕對不行。
她握緊拳頭,看見鏡子中滿面的愁容,還有那愁容的旁邊放置的紅色油紙傘。猛地回頭,她看到了不該看見的東西,做了十二年的鬼,她太清楚那搖曳的影子是鬼影渺茫。
「是誰?」
「你搶了我的身體,欺騙了我的愛,還害得我在大力哥的心目中變成蕩婦。」
「你是張金鵲?」日開吃了一驚,揪緊一身的紅裝不住地向門口退去。原來人會怕鬼,怕的不是鬼帶來的危害力,而是人心中的鬼,「你……你想怎樣?」
飄忽的影子在動,影影地向她靠近,「我不會放過你的,我不會放過你的,還我的身體來!你還我——」
「你听我解釋,我只要再找到一個合適的身軀,我就會把你的身軀還給你。反正你也投湖自殺了,求的不就是一死嗎!這具身體對你來說應該是可有可無的,可是它對我來說卻很重要,你為什麼不把它借給我呢?這樣對我們倆來說都有利,足不是?」怎麼越跟她解釋,她越是向前逼近,她想怎樣啊?
日開拔腿向外逃,裙裾絆住了她的腳,她忘了她不冉是五歲時的身體,她也不再是個步履靈活的小表。沒了逃命的路線,她只好大呼,依做鬼的經驗,來了外人,鬼總是害怕的。
「救命啊!來人啊!有鬼啊!」
有鬼?別恨听到這樣的詞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日開從張金鵲的身軀里飛魂了,完了!她不會暴露了身份吧!他可不想頂著與鬼為伍的名義被抓出去受火刑,還是趕緊逃命吧!卷起包袱,他這就打算逃命。
理智明明選擇向相反的方向奔走,身下的兩條腿卻不由自主地向著聲音的出處飛奔。他都不知道自己除了逃命,也能這麼快地走路。
「日開!日開——」他叫她的名字,即使他眼前的身影不是她,他依然喜歡這樣叫她。好像這個名字……在他心中沉澱了十多年。
「我在這里!」總算找到救星了,日開從假日的後面露出半條腿,晃蕩晃蕩地告訴別恨她所在的方位。
他來了,她就不怕了。
「你怎麼爬那上面去了?」她做鬼的時候就喜歡亂飄,做人就更奇怪了,不能飄干脆用爬的。那上面風景獨好嗎?「快點下來!」涼夜滲水,她不怕從假山上滑下來,好不容易找來的身軀又捐出去了嗎?
日開看見了別恨伸給她的手,順著他給她的力道,她向下跳。他不知道,她不怕高,卻害怕從高處向下看的感覺,那讓她恐懼,眼底滲出一片紅色的血腥味。
猛地閉上眼楮,日開像一具僵硬的尸體直直地向下墜去。幸好別恨早有準備,無力的手臂接住她同樣瘦削的身體,兩個人的身影交疊在一起重重跌在地上。
「你沒事吧?」她的眼神不對,慌亂中有種淒楚的神傷。別恨模模她的頭,想喚回她的神志,「怎麼了?摔傷了嗎?」
日開咬緊唇角搖著頭,「沒事……我沒事。」
那她的身體為什麼在發抖,她究竟在怕些什麼?扶起他的身體,別恨上下打量著她,「剛剛是你在叫?」
「我看見了張金鵲。」她深吸一口氣,顫抖的嘴唇被利齒咬住了,「她來抓我,要我把身軀還給她,要不是你來了,也許他已經抓住我了。」
原來是這樣,他怎麼忘了,現在張小姐是鬼,她反倒成了人。「你搶了人家的身體,害人家所愛之人誤以為自己被拋棄。人家張小姐不找你麻煩,才奇怪呢!」
她己經夠害怕了,他再說下去,她今夜不用睡了,「你就不能說點好話安慰我?」
「你需要嗎?」是誰以小表身份天天嚇他?還敢抱怨?「不過,話說回來,王大力真的有點慘,死了愛人不說,活著的身軀居然還背叛他。你說慘不慘?」
慘!就是因為慘,所以她才內疚嘛!日開撅著的嘴配上張家小姐的大家閨秀外貌,看起來有點滑稽,「我還不是為了嫁給你為妻。」
話又轉回來了,這件事正是別恨的心痛之處。他明明已有未婚妻,現在卻要做她的夫君,這讓他怎麼跟父親大人、二弟還有他的準文人交代?他這一生沒做過什麼大成就,倒也沒犯過大錯,不會栽在這次娶親事件中吧?
他需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第8章
想了一夜也沒有想到好的辦法,李別恨耷拉著眼楮在半睡半醒間尋找出路。又要完成父親和二弟的使命娶親回家,日開又纏著要做他的妻。
原本還能以她鬼妻之名將她驅逐,現在她居然找到了最合適的身軀,張家老爺又將他當成了最佳良婿,眼見著不娶不行,他究竟該如何是好?
迷糊的神情帶著凌亂的腳步,別恨晃在街頭,半道撞見一層厚重的人牆,「你……」王大力?
王大力揚著殺豬刀氣勢洶洶地瞪著他,「李別恨!」
不是吧?你要殺豬還是殺人?別恨恐懼地瞪大眼楮,「有……有話好說,千萬別激動。」激動的代價是他的命啊!王大力不激動,他要激動。
刀光霍霍,王大力以看仇人的目光掐住別恨,「你……」
我的肉很粗,不適合賣的——別恨兩腿打顫,快哭了。爹說得沒錯,他就是沒用,「咱門有事好商量。」別拿命玩曖!
你說不玩就不玩,我未過門的老婆都給你搶去了,你還不玩?王大力「咯 」一聲跪了下來,「請你把金鵲還給我。」
不是吧!不用玩得這麼過火,不是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嘛!他一個殺豬的這樣跪他,他會折壽的,「你……你不要這樣,咱們站起來說話吧!」
「你把金鵲還給我,我就起來。」
這麼大男人還耍賴,好恐怖,「也不是我不想將日開……我是說金鵲還給你啦!實在是……我也很想將這件事處理掉,只是辦不到嘛!」當他不想啊?他可是天天都在想,想著怎樣擺月兌她,想著怎樣送鬼送上天,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處置,「要不!你想辦法,我幫忙。」
日開,別說我心狠,我這也是被逼上吊。
王大力早就想好辦法了,只等別恨配合執行。他從地上竄起來,用力地拍著別恨的肩膀,大有要命的趨勢。「想我和金鵲的感情那麼好,她甚至為了我而投湖,你想想看!」拍!用力地拍,以此向情敵報仇,「你想她怎麼可能不嫁我,而嫁你呢?你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