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你就不要再拍了!別恨找機會逃過他的魔爪,「你到底想說什麼?」要說就快點說吧!日開可是神出鬼沒型的,萬一叫她看到了,再多的辦法也飛得無影無蹤。
「辦法就是,」王大力收小聲音,湊到他的耳邊,兩個男人當街咬起耳朵來,「請道士來收魂。」
別恨 地瞪大了眼楮,難道王大力已經知道了現在的張金鵲其實是被日開的鬼魂附體?
「我想了又想,金鵲會突然一下性情大變,最大的原因就該是魂魄離體,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只要我找到道士為她收魂,相信她一定還是會變回原來的樣子。」
像是怕別恨不信似的,王大力像模像樣地分析起來︰「我昨晚夢到金鵲了,她向我哭訴,說她想要嫁給我,可是有鬼阻攔。你說除了魂魄離體,還有比這更邪門的嗎?」
邪!的確夠邪!簡直是大鬼小表滿天飛了,「你打算找道士來收魂?」別恨依稀想起了什麼,「這樣收起的魂魄是不是就可以轉世投胎了?」之前他一直沒有問日開,她都死了十二年了,為什麼還留戀人間,情願做孤魂野鬼也不肯再世為人?也許這次是個好機會,既可以徹底地擺月兌她,還張小姐的肉身,又能催促她重新投胎為人。
好主意——值得商榷。
別恨像逮到寶一樣,拉過王大力,兩個人蹲在街角商量著收魂儀式。一朵紅雲漾在半空中,飄飄搖搖找不到落點。
☆☆☆
雙腿橫跨在門檻中間,邁進去還是抽回來。李別恨徘徊在猶豫之間,搖擺不定又難以抉擇。
邁進去,他和日開從此後天人永隔;抽回來,他得背著她走向不歸路,臥泉山莊是不能再回了。
是監守身為臥泉山莊少莊主的名譽,還是答應娶鬼為妻的承諾?他被自己的心困住了,在那里還匿藏著一段紅色的記憶。
「你在這兒干什麼?」日開隔著回廊就看見了他徘徊的身影,地上都快給他踩出腳印來了,他究竟想干嗎?「找我?」
別恨直覺地搖頭,「不……不找你。」
不找她窩在門口這麼許久做啥?不點破他的謊言,是她不想面對連他自己都說不出口的撼動,「陪我去園子里走走吧!我還不太習慣成人的身體,走起來有點累。」她從房里取了紅油紙傘,空出的手極自然地牽上他的。
別恨像被火燙了一般,不住地往後退,「你別這樣,被老爺或下人看到不好。」
她知道,做了人她懂人的規矩。他不知道,這樣的場景她想了十二年。「走吧!」讓紅油紙傘靠著肩,她走在他半步之前。
看著那朵紅雲飄在前方,別恨竟有幾許莫名的緊張,「你作什麼撐著紅傘?你已經是人了,不需要再撐著這把淨是陰氣的傘。」
「我習慣了。」習慣了做鬼的感覺——日開行在回廊蔭下,淡淡的樹影映上她略顯蒼白的臉。別恨看得眼神恍惚,她若真活到十七歲,一定是美美的黃花小彪女吧!
奇了,他眼中所見分明是張金鵲小姐,怎麼會想到口開的「鬼樣子」?慌忙躲到樹陰下,期望樹陰遮去他臉上點點羞澀。
「你……你為什麼不轉世投胎呢?」他問,問出掩埋很久的疑惑,「你飄在人世間十二年,為什麼不轉世投胎,找個好人家重新為女,重新作妻呢?」
日開的眼中透著幾多朦朧,這問題她想過,有鬼勸過,也曾心動過。然而真的抽身欲走,她卻舍不得,放不下,那一片片紅雲朵朵,「如果我說我不走的原因是舍不得你,是放不下你,是想做你的妻。你還會問這個問題嗎?」
別恨沉住一口氣,好半晌說不出半句話。為了他,為何又是為了他?
「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撿到了我的畫卷,你注定娶我為妻。」
「那是否意味著如果換了一個人,你也會如此?」
「是啊!」她輕快地點了點頭,「可現在撿到我畫卷的人是你。」
在他的靜默中日開撐著紅油紙傘落坐于花下,細薄的眉眼望著手邊紛飛的花瓣,她伸出手迎風而動。花瓣跳落在她的指尖,蒼白的色彩被風吹逝,惟有那光透過紅傘灑在落花之上,映出幾許飄渺的紅,似生命冉冉又似瞬間的喪落。
望著她縴細的指間,望著那不堪緊握的手中沉澱著朵朵落花,望著那紅盈滿指縫。別恨忽地閉上雙眼——
那一年,曾有紅色充斥雙眼。
別恨努力想回憶起那張停留在記憶深處的小臉,可是任他怎麼努力,卻只憶起那雙靈動的眼,還有一片片……一片片難以描述的紅……
日開的出現幾度激起他對紅色的記憶,他卻想不起十二年前在娘的楓葉樓前究竟發生過什麼。越想越頭疼,他排斥地搖了搖頭,不想憶起過往,他只想做個無用的臥泉山莊少莊主。
所以,她不該出現,也不該久久留于他心。
「日開,想出去走走嗎?」
邀她出行,倒是難得。日開垂首,「怎麼想起請我出去?你剛剛在我門日轉悠了半天就是為了這件事?」
「嗯!」他應下,下垂的發遮住不自在的眼,不想讓她看到他臉上遮掩的情緒。「要去嗎?換身素淨些的衣衫吧!」她偏愛紅色,他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她如此鐘愛紅色,從里到外,都不願換下。
惟有這一日,換下紅妝改素妝吧!最後一程沒有人會穿著紅妝出行的。
日開拉拉身上的紅色衣衫,隨即握緊了手中的紅油紙傘,「我想穿著這樣跟你一道出門——看上去我很像已經做了你的新娘。」
紅妝新娘,她追逐的夢,他不肯娶鬼為妻,她便做人;他若不肯娶她為妻,她即做鬼。只是這一身紅妝,不換的。
☆☆☆
李別恨始終與日開保持著半步之遙,不靠近亦不遠離,冥冥中他們之間像系著一根紅線,剪不斷也割不開。
「去那邊看看吧!那邊……那邊看上去人挺多的。」
在岔道口,別恨忽然扯住了她身上的紅妝領著她向街市口邁去。日開望著他主動牽著她的手,心里掠過一縷不安,不太像他的個性,太唐突了反倒有些陌生的感覺。他不是緊守著與她的界限,決不肯越雷池一步的嗎?
「別恨,你……」他默然地轉身望著她,滿眼的清澈映出她一身紅妝,讓人不忍懷疑。日開吞下心中的懷疑轉送他一抹笑嫣,「沒事。」
「那就前去看看吧!」生怕她再多問一句,他會招架不住壞了全盤計劃。
兩人邊行邊望,日開猛然間發現自己身處人群的中問,四周吵吵嚷嚷的喧囂聲不知是為了誰,她四顧相望,左手握緊紅傘,右手……右手空空——別恨呢?
「別恨!」
她不停地轉著,轉著,一圈圈將自己困在孤獨里,紅傘在她的手中轉動,影子圍著紅傘閃爍,她找不到支點。
「別恨——」
別恨呢?別恨去哪里了?好多人,好多人的陽氣充斥在她的身邊,她覺得有些頭暈,手倏地握緊了紅傘的傘柄,緊得不能松開。
這是哪里?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圍在她的身邊,迷離的眼四下望著,日開看到了一片縹緲的道袍。
不願意相信,那懷疑的萌芽卻在她的心底開花結果。別恨騙了她。他想十什麼?毀了她的魂嗎?
「走開!你們統統走開!」日開推著身邊的人,想要往外沖,卻被層層人牆阻擋。喧囂聲此起彼伏,充斥在她的耳中像一把把捆鬼鎖鎖住她的五髒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