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忘老頭交給一旁的族人,他想也不想地沖了進去,「離歌!阿呆……阿呆!離歌!」
「爺!爺,我在這里。」阿呆顫抖的聲音從回廊的另一端傳來,平蕪順著聲音模索著上前,果然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阿呆。
映著閃電劃過的光亮,他發現阿呆的臉色慘白得嚇人。「你還好吧?有沒有被什麼東西壓著?」
在下一聲雷響起之前,阿呆用盡力氣扒住平蕪的身體。
「爺,好可怕!打雷好可怕!嗚嗚嗚嗚……」
他擔心阿呆擔心到快要死掉,他居然告訴他打雷好可怕。平蕪恨得牙根直癢癢,要不是看他真的被嚇壞了,他真想抬起腳將這個果子端出離宮。
「我問你,離歌呢?你有沒有看見離歌?」
爺這麼一提醒,阿呆這才想起來從雷聲響起之後他就再也沒看到族長,「你沒見到族長嗎?」
他居然反問他?平蕪沒時間糾正他的主僕觀念,他只想盡快找到離歌,「告訴我,你最後見到她是什麼時候?」
阿呆歪著腦袋很認真地想了起來,「今晚我們吃了心痛之感覺——族長說那塊豆腐要十文錢,讓她心痛了半天,遂……」
「我問你最後見到她是什麼時候?!」就知道吃,這呆子就知道吃,總有一天吃死他。
爺急什麼,不從晚飯開始想,他如何能想起最後見到族長是什麼時候,「吃過晚飯以後,我見她去書齋了。」
完蛋!她居然真的去了書齋,沒事干去什麼書齋?她平時都不看書的,這回兒好好地跑去書齋干嗎?平蕪掉頭就往書齋奔去,將抱頭躲雷的阿呆丟在原地。
「離歌!離歌!你在哪兒?我是平蕪,听見我的聲音就應我一聲。離歌——」他翻過書齋破損的竹門,模索著向前進,只期盼離歌的聲音能從天而降。
「我……我在這兒。」
悶悶的聲音從牆角的書櫃處傳來,平蕪如逢天籟。在那兒!在書櫃的那邊,被整垛整垛的書遮蔽起來的人團就是離歌吧?
他匆匆忙忙地奔上前掰開所有的書,終于挖出了百部書籍下的離歌。「你怎麼樣?你到底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從驚嚇中蘇醒,離歌抓住離自己最近的浮木,緊緊地抱在懷中,「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何嘗沒有這樣的恐懼,伸出手攬住她的周身,讓她可以躲在自己懷里取暖。這一刻他才深切地感覺到無論她是族長,還是女皇,她都需要男人的關心和保護。
摹然間,他的腦中竄出奇怪的想法︰不知道武後娘娘會否同意他的觀點,也許快樂就是從男女間的信任和依靠開始的。
「你怎麼會來書齋?這里年久失修,你又不常來這里,怎麼會……」感覺懷里壓著一卷東西,他從她手里奪過來看了看。是他的《鳳求凰》,那幅被土財主撕爛的《鳳求凰》,她拿一錠金子買下的《鳳求凰》。
「你來這里就是為了取這幅《鳳求凰》?」平蕪憤怒地搖舉著手中的《鳳求凰》,他的憤怒來源于對情感的恐懼,更來源于對失去她的害怕,「這幅破爛書畫你想要,我隨時都可以寫來送給你,你怎麼能……怎麼能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呢?」
「人家以為你永遠不會再回來了,永遠不會寫這幅《鳳求凰》送給我了。」大約是害怕逼出了她最真實的情感,離歌想也不想就說出了心底最純粹的感情。
女皇陛下放下了台階,他終于可以與高不可攀的族長並肩看齊。平蕪輕啟唇角,終于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更緊地抱住她,抱住他心中認定的未婚妻。
好久好久,他們只是這樣擁緊彼此,直到屋頂再度傳來沙沙的響聲。
「平蕪……」
「嗯?’
「我覺得……我覺得屋頂快要塌下來了。」
平蕪仰頭向上望去,下一刻他抱緊她的身體急速往外奔去,嘴里大聲地喊道︰「不是快要塌下來了╴是已經往下塌了。」
隨著屋頂落地的聲音,這段母系氏族的愛情究竟能否塵埃落定呢?
「族長!是族長,族長平安出來了。」圍觀的族人紛紛涌上前將越離歌團團圍住。
平蕪被人群推到角落,想想真不甘,在最危險的關頭沒有人進去救她,現在看到她月兌離危險反倒涌了上來。也不想想,在書齋的屋頂完全坍塌的瞬間,將他們信以為神的族長從死亡邊緣救回來的人是誰。
他隨意拿破損的袖口抹去臉上混著雨水的泥漿,再抬眼竟看見忘老頭被擋在人群之外。老人家用近乎祈禱的眼神遙遙地望著離歌,隨後他默默地轉身平靜地選擇離開。
「等……等等!」平蕪出聲想要喊住忘老頭,他不能就這麼走了,離歌還不知道他來了呢!「忘老頭,你等等!」
難得听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忘老頭愣了片刻方才回過頭,「是你?」女兒……不!族長的未婚夫婿。只要想到在最危急的關頭是眼前的這位書生沖進去救出了離歌,他就無法不心存感激,「今晚實在是太謝謝你了,若不是你,離歌……族長她就危險了。」
客套話就免了,平蕪只關心他們父女間的問題,「為什麼不去跟離歌打聲招呼呢?你是離歌的父親,你該站在最前面。」
危急關頭忘老頭被逼出了實話,有些懊悔。只是,能說出壓在心中多年的話,他心情跟著輕松了許多。
「別告訴離歌我來過,她會不高興的。」
這是什麼話?爹來看女兒,她還敢不高興?平蕪就看不慣越族的這些陋習,只要他做一天越族的女婿,他就要扭轉所有落後的觀念。拉住忘老頭的手,他這就帶他去見離歌。
不曾想忘老頭竟恐慌地甩開他的手,「我不去,離歌不想見到我的。」
「伯父,你……」
「我是被休掉的族長夫婿,沒有資格見女兒。」
瘋掉了,這些越族人全都瘋掉了。丈夫被妻子休掉,居然連女兒都不能見了,這叫什麼事啊?
「因為我害死了離歌的娘,所以她……她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丟下讓平蕪震驚的話,忘老頭一步一滑地踩著山道向距離很遠的住處前行,他蒼老的背影是平蕪放不下的擔心。
他站在原地目送老人家離開,無論忘老頭所說的是真是假,他都可憐他,因為他是已入暮年的老者。唉!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紅塵中誰能真的快樂每一天?
猛然轉身,他發現離歌的雙眼在黑夜中遙望著忘老頭漸漸隱去的身影。她眼中流露出的情感甚是復雜,至少不是厭惡。「你擔心他?」
「我怎麼會擔心一個跟我完全無關的人?」她笑得有點兒牽強,「族人差不多都走了,咱們回離宮吧!」
「你今晚還要住在那里啊?」真是不怕死的家伙。
「離宮除了書齋還有很多地方可以住人,比如你的廂房。」
天哪!這個女人怎麼能說出這種話,她到底是不是女人?哦!他又忘了母系氏族的規矩,說這種話難堪的應該是男人。
她走在前方,他跟在她的後面。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離宮,順著回廊曲道而行。
「為什麼不認他?」
無須說明,兩個人都清楚「他」指的是誰。早就料到平蕪這個嗦的家伙不會輕易放過她,離歌索性說個清楚。「他是被娘休掉的,按照越族的規矩,被族長休掉的夫君絕不允許再見子女,也不能再踏進離宮一步——這樣回答,你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