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緩緩滑落她的臉頰,這一刻她不再是王後陛下,不再是魔女媽媽,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母親,一個為了兒子落淚的媽媽。
不知道是她的淚,還是她的話,全場在這盛大的洗劫下靜默了下來。身為警察,戰持體內那股子熱血沸騰在此刻涌現了出來。重重嘆上一口氣,他似乎感慨良多。「這些臭兒子永遠不懂做父母的苦心,就說我們家那個臭小子吧!看起來成天笑嘻嘻,一臉的陽光燦爛,脾氣倔起來就跟驢一樣。」
他掏出煙,餃在口中,並沒有點燃。「我們家算得上名副其實的警察世家,戰野又是長房長孫,我父親堅持讓他報考警察學院,可他偏要報考計算機專業。我是不懂計算機那復雜的玩意兒,可是他喜歡,我就托人從日本帶了最新的一些軟硬件給他。作為一個父親,我能為他做的也就這麼多了。」
「後來,他堅持己見上了計算機專業,我們家老爺子簡直氣爆了,嚷著要把他趕出家。那也不過是老人家的氣話,做小輩的說上兩句好听話不也就算了嘛,戰野這臭小子嘴還硬,收拾行囊二話不說就離開了家。」那雙與戰野如出一轍的棕色眼眸眨了兩下,沉重嵌入雙眼中,身為中年人的疲憊灌入他的體中。
「我既是老爺子的兒子,又是戰野的爸爸——老爺子年齡大了,身為兒子我必須在意他的感受。可作為父親,我怎麼會不疼自己的兒子?戰野倒好,自己賺錢自己花,甚至連一個電話都不打回家。他媽媽跟我鬧,說我身為高級督察竟連自己的兒子都保護不了;他爺爺罵我沒用,說我作為父親連兒子都壓不住。夾在兩個頑固分子之間,簡直比我抓國際通緝犯還累人。」
戰持的視線近距離找到了焦點,隨意撥弄著手中的煙,他顯得有些茫然。「很誠懇地說一句,我並不希望戰野報考警校。」在同樣為人父母的面前,戰持首度說出了真心話。
「我們戰家說是警察世家,兄弟姐妹共有九個,加上女婿、兒媳共有十人是警察。除了一個小妹正在警察學院上學,尚未畢業,算起來有九個人工作在警察第一線。這九個人中,犧牲了三人,四人因執行任務而落下或大或小的終身殘疾,現如今依然能完好無缺地活躍在警壇的就只有我和三弟戰來。老爺子或許認為這是一個警察世家的光榮,但身為父親我不這麼認為。我必須顧慮他的安全,考慮他的人生,我不要他背負著警察世家的頭餃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我只希望他能過得好,以他喜歡的方式好好地活著,這才是一個父親的真實心情。只是,他似乎……不太了解。」
「我們家那個還不是一樣。」卸下羅蘭德學院院長的外殼,宇文博也只是眾多為人父母中的一個。取下厚重的眼鏡,他以最清晰的視野去體察這個世界。「寺人……就是我的兒子,他和卓遠之、戰野、度天涯一樣都是大一的學生。他是一個很優秀的孩子,不是我做父親的自夸,他的優秀有時候比我們這些成年人都來得突出。他個性耿直,見不得社會上的陰暗面,他總想著用自己的力量去補齊這世界一切的缺陷。」
提起那個優秀得跟神一樣的兒子,宇文博的嘴角在不自覺間彎成了一個弧度。「或許就是這種信念的推動,他的積極進取使我這個身為父親的人都備感壓力。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做他的父親。我開始害怕面對他巡視的眼神,害怕看見他清澈的眼神。我們之間的距離就這樣漸漸拉開,等我想重新找回父子之間的親密無間時,已經太遲太遲了。」
回想過往,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曾經依偎在你懷中的小嬰孩兒已經長成了大人,在日漸衰老中,你只能遠遠地望著他奔跑在前。那根由血緣織成的繩索再也鎖不住他的腳步,而你卻連為他吶喊助威的勇氣都沒有——這大概就是親情中最可悲的一面吧。
低垂著頭,宇文博的臉上有著濃重的遺憾。「這還不算,在寺人眼中,我這個父親,我這個頂著羅蘭德學院院長頭餃的父親卻在有形無形中給了他壓力。無論他做什麼,付出多大的努力,取得什麼樣的成就,別人總會把這些加諸在我這個父親的身上。所有的這些不斷地造成他的困擾,而我卻什麼也幫不了他。」
所有認真的父母都希望給孩子創造一個相對安全的空間,這是父母的天性。看著孩子陷入內心的惶恐中卻無能為力,那種自責即使在睡夢中也難以擺月兌。宇文博也是如此,上次學生會主席競選事件中,當兒子受到誣陷時,他竟然懷疑起了自己的兒子。面對孩子的責問,他甚至動了手,每每回顧這些,他總會感到心中有愧。
「我很想跟他道歉。」為了他的不信任,為了他出手打他的那一巴掌。「可是每次看見他冷漠的眼,我道歉的話又給吞了回去。只是一句簡單的‘對不起’都說不出口,我這個父親真的很失敗。」
幾個自認失敗的父母親聚集在一起,各自感懷著彼此對兒子的遺憾,沉默中一道深沉劃過——
「不用那麼在意,真的不用太在意。他們未來的人生還很長,總有一天他們會找到自己的路,那種探索的過程不是我們這些做父母的人所能替代的。」這是卓英冠的切身體會。
他也曾茫然過,也曾懷疑過自己是否是一個好父親,他甚至認為如果遠之當初沒有成為自己的兒子,或許會擁有更好的人生。那種因為愛而產生的矛盾心情折磨著父子倆,終于撥雲見日,他們找到了只屬于他們的答案。
「遠之……他一直很努力地想做我合格的繼承人,他成功了,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人比他更適合做我的兒子。可是某一天,我突然發現在這成功的背後少了點什麼。他從不會像個正常的小孩那樣跟父親撒嬌,所有的事情他都會自己解決,我這個父親反倒顯得可有可無。我甚至很少看到他笑,那時候我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讓他背負繼承人的命運真的是對的嗎?如果沒有這麼龐大的責任需要他擔負,他的人生會不會更加精彩……許許多多的問題壓在了我身上,作為父親,我必須為自己的兒子考慮——這是父親的天性,我逃不過我自己。」縱然父子之間沒有血緣關系,這一點還是難以泯滅。
那段時間,卓英冠感到了人生從未有過的困惑,巨大的黑影擺在他面前,即使是面對最強勢的黑幫組織他也沒有那麼難以決斷。
揉揉眉頭,他試圖揉散眉心間的那片陰影。「直到有一天,遠之遇到了一個很重要的人,就是那個人改變了他的一生,也改變了我們父子倆的關系。遠之學會了該笑的時候放聲大笑,該鬧的時候隨心所欲地去鬧,他找回了自己想要的人生。猛然間,我明白過來,原來只要順著時間的腳步,一定會找到一條父母與兒女之間彼此協調的道路。」
「這是親情的力量,連上天都無能為力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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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親情的力量,連上天都無能為力的力量……」
卓遠之按下了手上的遙控器,303寢室更是沉靜一片。度天涯、戰野,還有宇文寺人分坐在他的身旁,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人開口。就連阿貓、阿狗和小姐都默默地靜臥在一邊,努力維持靜默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