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頭散和胡厲經看著他的背影,再看看倒在地上痛得坐不起來的白演郎異口同聲地說道︰「諸葛少真的轉性了!」
第三章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夜色深沉的街道上,一位女子踩著八字步高聲背誦著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她的身後跟著一名高大的男子。這兩位不用說,就是我們的女夫子和她的老學生。大概是覺得實在有些丟臉,諸葛少始終跟樓起保持一定的距離,遠距離地看到熟人,他還不時地拿袖子遮住半邊臉,以免跟著她丟人。
他心里也覺得納悶︰這喝醉酒的人他見多了,姑娘家喝醉的也不是沒有。他還是頭一次看到有人喝醉了,開始背誦古文。酒勁剛上來的時候她大概覺得有點暈,等她真的完全醉了便在那兒三八兮兮地背起一篇又一篇的古文,看她背得好像還挺順,是不是讀過書有學問的人都這樣?
沒有人回答他的疑問,樓起繼續《歸去來兮辭》。
「乃瞻衡宇,栽欣載奔。童僕歡迎,稚子候門。三徑就荒,松菊尤存。攜幼人室,有酒盈棋。引壺賴以自酌,吵庭柯以治顏……雲無心以出燦,鳥倦飛而知還……諸葛少,鳥都飛回去了,你趕快帶夫子我……回家!」
緊趕幾步,他一把抱住她,順勢阻止她出聲,「好!我們回家,麻煩你別嚷了。這麼大聲地叫我名字,要是讓人知道你是我的‘夫子’,明天我還怎麼出門見人啊?」
「我樓起是你夫子,這是多大的榮耀你知不知道?」打了一個酒嗝,她繼續嚷嚷,「在長安,有多少富貴官宦人家想請我做他們女兒的西席,我都……我都不去,我跑來杭州給你這個腦袋空空的‘豬少爺’,不學無術的浪蕩子做夫子,我多吃虧啊!你居然還覺得丟臉,你太沒良心了。」
「你就吹牛吧你!」諸葛少壓根不信,「你當你是誰啊?難不成你是當今公主的夫子啊,那麼多人找你做西席,誰信啊?」
樓起還跟他較起真來,「我就是公主的夫子,怎麼樣?怎麼樣?」
苞一個醉鬼講道理實在不是明智之舉,諸葛少決定先把她運送回去再說。否則像她這樣嚷下去,用不著到明天,今天晚上全杭州城的人就知道二十五歲的諸葛少有個十七歲的女夫子了。
環視周遭,確定沒有人注意他,諸葛少手一緊將她抱在懷中,輕聲吩咐道︰「你抱住我,別松手。」
「為……為什麼?」樓起醉眼迷蒙地嘟嘆著,「我才不要像牡丹一樣抱著你呢!我知道……她喜歡你嘛!我可不喜歡你,我不喜歡一個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好的笨蛋。」
常年征戰脂粉堆的習慣讓他起了斗志,「那是不是只要我把自己的名字寫好了,你就喜歡我了?」
「我……我要考慮考慮,我喜歡書……我不喜歡豬。」她醉得暈頭轉向根本不知道今昔是何夕,感覺他的氣息近在耳邊,她直覺地伸出手抱住了他。低下頭,她用所剩無幾的清醒看了看下方,「咦?我怎麼看到屋頂了?」
諸葛少雙手緊抱著她,腳尖微點地再度騰起數丈之高。「因為你現在正像鳥兒一樣,在天上飛啊!」
「飛?」她看了看四周,她的身體的確懸在半空中,月亮離她好像很近,「我真的像鳥兒一樣在空中飛啊?」興奮之余她叫了起來.「我會飛嘍!我飛起來嘍!我是鳥兒,我飛飛飛!」
小眯眼的書呆子也能說出這麼有趣的話,諸葛少一下子樂了起來,「有沒有人說你喝醉了酒,臉紅紅得很可愛,阿起?」阿起—這個名字就這樣順理成章地從他的嘴巴里漏了出來,好像很久以前起他就這樣叫她,獨一無二的叫法。
「諸葛少……」她縮在他的懷里輕聲喊著他的名字,「你下次……下次還帶我飛,好不好?」
飛身停在諸葛府的庭院里,他抱著她向她的臥房走去。一路走他一路小聲地在她耳旁說話︰「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第一個帶著去飛的女子。平時你動不動就用家法棒敲我,現在你居然要我下次也帶你去飛,你很貪心曖!」
扯著他胸口那塊可憐的布,她不依不饒,「好不好嗎?好不好嗎?」
「好好好!我答應你就是,你別再拽我的衣服,給人看到這叫什麼事?」聞名遺跡的浪蕩子居然也知道害臊,莫非天要變?
輕柔地將她放在床上,諸葛少牽過被子為她蓋好。酒意伴著疲倦,她抓過枕頭就睡著了,嘴里發出細小的鼾聲,像一段美妙的樂曲飄進諸葛少的耳朵里,听得他舍不得這就離開。呆望了她片刻,他沒奈何地抹了一把臉,「我這是在干什麼?真是一頭發春的豬!」
轉過身,他抬腿就要離開,身後突兀地傳出一句話︰
「諸葛少,你答應了帶我去飛,你不準反悔……不準反悔!」
回頭望了酣睡中的她,他笑容難掩,「我這個老學生真是敗給你這個女夫子了。」
只是,敗得甘願不甘願還有待後話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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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完了!當夫子的人自己起床遲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早上起來,樓起只覺得天色與往常不同,她的頭也與往常不太相同。像是被什麼敲過一般疼痛,讓她更糊涂的是︰她怎麼回來的?她明明記得自己在紅妝樓遇上了諸葛少的三個朋友︰白眼狼、豬頭三和狐狸精,之後發生了什麼她卻完全沒印象。
回憶了半晌沒找到答案,她眼一瞟竟發現卯時差不多都快結束了。簡單套上外衫,她直接沖出了房間。一路跑她還一邊哈喝︰「諸葛少!諸葛少,做早課的時間到了,快點起來啊!」
沖到他的房間門口,她拿出全身力量捶打著房門,「快點起來,別睡懶覺,我是夫子,你快點給我開門……,,
「喂!喂!我在這里,你往哪兒喊?」
「嗯?」猛地回頭,樓起對上了那張浪蕩子的嘴臉,不同的是他的手上多了一本古本《詩經》,臉上精神奕奕,似乎早已睡醒。對著這般明朗的他,她不自在起來,「你……你早就起床啦?」
他不屑地轉過身,眼楮對著《詩經》來逃避自己的不自在。「我昨天答應你,只要你不在外面說你是我的夫子,我就自覺地準時起床,自己去做早課。我是男人大豆腐,所以我要遵守諾言。」
哇!好有型。「刷」的一下,樓起的臉紅透半邊天。
不小心了瞟她一眼,他正好膘到她紅燦燦的臉蛋。天啊!她紅什麼臉,為什麼他看她的臉紅了,他自己的臉也有點燙?
「習字!我去習字!」他大步向書房走去,如此自覺的他連自己都感到不習慣。
看著他的背影,樓起的腦海里突然出現一方飄在空中的身影。夜在周圍肆無忌憚地蔓延,而她竟埋首在他的懷中?
這一次不止是她的臉,就連她的身體都紅了,跟初升的朝陽一般。低垂著頭,她跟在他的後面慢慢向著書房走去。
「咚—」
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諸葛少猛地轉過頭,正對上倒在地上的地。「你怎麼樣?」
「痛!」她痛得臉都揪到了一起,「痛!痛!」
「廢話!連走路都會跌在地上,你真的是書呆子啊?」這家伙怎麼這麼笨啊?明明是摔在地上,她好好地揉什麼眼楮啊?「讓我看看,你到底摔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