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說得很對,馭鷹藍眼冒火光。他從不主動對女人出擊,因為他從不對任何女人感到特別的興趣,她是第一個。在三十一年的生命里,不用他出手,對他有意思的女人會因為他的外貌主動撲上來,要是再知道他的身份,更是沒一個肯撒手,所以他往往得借著國際航空公司的班機來擺月兌死纏爛打的女人。
沒想到平生第一個他想要的女人居然這樣評價他的追求方式,馭鷹懊惱地松開手。
他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就玩起情緒低落的把戲來了,簡直比戀愛中的女生更善變。「喂!洋鬼子,你抽筋了。」
「我中彈了,需要救治。」
玩什麼花樣?「你要是不想接受采訪就直接說。」
「我失血過多,你可以給我一個吻嗎?」
「呃?」
她尚未反應過來,他猛地轉身,狠狠奪走她的初吻,讓她品嘗西方人的熱情、直接與東方傳統習慣的大相徑庭。
「——」啪!
她在得到新鮮空氣的第一時間賞他一個耳光。然後氣呼呼地鑽進房里,用力地關上門表示憤怒,再然後……再然後回味著他的吻技好到無話可說。
馭鷹呆呆地望著緊合的房門,像個惹老婆生氣的沒用大丈夫乖乖地待在廚房里。干什麼?洗碗啊!
希蹤對自己的囚禁一直延續到下午,再出來的時候顯然是午覺睡得太舒服,迷糊中忘了早上的事,也忘了要跟他賭氣。
她捧著冰水四處找他,終于在書房里看到了他的身影,他正在處理手頭的照片。選著要給那家國際雜志社的作品,听到她的腳步聲,他自然地問道︰「幫我選選,我需要外行人的意見。」
說她是外行人,找扁!希蹤拿起一張攝影作品,畫面上一位母親抱著骨瘦如柴的兒子,你甚至能看到子彈從他們的身邊穿過,那種驚心動魄即使不在現場依然感受清晰。
「這是什麼時候的戰爭畫面?」
「九九年科索沃戰爭,當時激戰七十八天,這是戰爭臨近結束時的場景。當時我正在躲避炮火,忽然看到前方不知何時何處躥出這對母子,子彈分不清什麼是敵人,什麼是人民,它們有著自己的生命,按照生命的軌跡飛翔,飛過生命的實體,走人死亡的虛偽……」
「你等等!」希蹤激動地拿過采訪本記錄下他說的話,「你的話很經典,不愧為國際著名戰地記者的言論,我一定要用在文章中。」
「這個時候我又不是了?」他無奈地瞅著她,很懷念平生被扇的第一個耳光。
他還好意思說?洋鬼子的皮可真厚。「誰要你沒事干拿我開心,居然親我!」
「因為我想追你嘛!」他坦言不諱。
「我不會隨便跟男人玩愛情游戲的。」她是講究倫理道德觀的中國女孩,絕對不玩愛情游戲,洋鬼子休想誘惑她。
「如果我說,我希望你做我女朋友呢!」銀藍色的眼楮認真而堅持,連馭鷹自己都沒有想到,他第一次動心居然是為了這個平凡的中國萊鳥小記者。
他有一種奇怪的預感,她將成為他奔赴戰場的阻礙,總有一天他會因為她而變成折了羽翼的鷹,再也飛不起來。
這樣毀滅性的愛,他還要不要?心,不由自主啊!
可惜他的認真,她不當真。「英明神武的國際頂級戰地記者——Hawk,你跟多少女孩說過這句話?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好了好了!我又不是十七八歲的盲目小女生。我很清楚,你不是我要得起的男人。咱們倆還是趕緊做采訪吧!」
她沒有把他的追求當真,他也沒有再說什麼。在結束這個話題之前,她偷偷地瞄了他一眼。總覺得,他抿緊的唇角似在刻意抑制什麼。她不知道,他在抑制的是自己的感情,他甚至希望自己沒有愛上她。
她更不知道,兩年後的今天馭鷹同樣希望自己沒有愛上她,從來沒有愛上她……
☆☆☆
覃希蹤原以為簡單的采訪節目會順順當當地進行下去,可惜就在當天晚上她睡到半夜的時候,馭鷹突然敲響了她的門。
「希蹤!希蹤!快點起來,希蹤!」
「什麼事啊?」被人吵醒的希蹤不耐煩地揉了揉眼楮,冒出發絲凌亂的腦袋。「深更半夜難道地震了?你好好地打擾我睡覺做什麼?」?
門縫里的馭鷹正在換衣服,快過中秋節了,他卻早早地穿上了很厚的秋裝。他沒時間注視著她的目光說話,只能無禮地一邊收拾自己一邊跟她打招呼。
「海島發生特大地震,情況很糟。我要立刻飛過去完成拍攝工作,很可能會有幾天或者幾周不在家,你好好照顧自己。這片住宅區的安全很有保障,但你一個人在家也要關好門窗。我到那里以後看情形再給你打電話,我會盡快回來的,你別擔心。」
希蹤這才想起來馭鷹說過,他不僅是戰地記者,也是災難記者。他的攝像機記錄下人類最殘酷的鏡頭,最脆弱的心靈,最感動的畫面。他是翱翔在天空中的鷹,孤獨地眺望人的心。
眼見著他這就要離開,希蹤穿著睡衣送他到門口。空曠的場地上早已停著一架直升機,艙門的旁邊站著一男一女兩個洋鬼子。那是希蹤第一次見到阿曼和尋尋,只有瞬間那一眼。
「快點回去睡覺吧!晚上屋外很涼。」馭鷹拍拍她的肩膀,沒有更多的語言。
那一瞬間出于人類的本能吧!希蹤踮起腳尖抱住了他寬厚的身體,「保重你自己,我等你回來。」
就是那句「我等你回來」——仿佛馭鷹三十一載的生命就為了听到那句「我等你回來」。所有的心理防御、情感抑制頃刻間灰飛煙滅,他反擁著她,再次吻上她的唇,激烈得如生命綻放的最華美的樂章。
「我走了。」
他轉身上了直升機,並沒有對她說那句她想听到的「我一定會回來」。身為災難記者、戰地記者,他太清楚這份工作的危險性。能回來是奇跡,回不來是這份職業的終極目標。
他一定會回來——希蹤的心底充滿著強烈的信念,從那一夜起她一直坐在電視機前,看著所有跟海島大地震有關的報道。隱隱約約中,她期盼著,期盼著鏡頭切換的一瞬間能讓她看見那雙銀藍色的眼楮。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做些什麼,馭鷹明明只是她的采訪對象,一個耍花腔的洋鬼子,她沒理由要對他投注那麼多的關切。既然他已經離開這個家,她根本就不該留下來,大可以回到她租的小屋繼續每天的平凡生活。
即便他真的……真的在災難中喪……喪……
她思考不了,只要牽涉到他可能回不來的意念,她全都思考不了。獨自待在這間過于空曠的別墅中,希蹤這才發現,對這里她沒有絲毫的陌生。仿佛這里就是她的家,一直都是,它早已用家的身份印在她的心底。
就像他,從第一眼見到那雙銀藍色的眼楮,從她為他取名「馭鷹」,從她決定搬來進入他的平凡生活。她就已經愛上了他,他們像是相識多年的朋友,在危機的瞬間,愛因生命的本能,拋開所有的懷疑、矜持、膽怯、猶豫,驀然盛開。
希蹤窩在沙發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等他回來,等他回來我一定要告訴他,我愛他,我要和他在一起,不管他是不是國際知名的戰地記者。我只是愛上了他,那個被我叫做「馭鷹」的洋鬼子。
從那一天起,希蹤學會了等待。在世間最殘酷的擔心中與時間比賽煎熬的程度,這在之後與馭鷹相處的兩年中一直是她最大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