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一陣風吹過,拂動她的衣衫,她又听到鈴聲了。鈴聲由樹上傳來!
雨織瞇上眼,在樹枒間搜尋。小小的銅鈴像淹沒在銀海里,蹤影難覓。依著斷斷續續的聲音,雨織終于發現一抹嫣紅。
「呀!在那里。」她雀躍地驚喊出聲。她的銅鈴就掛在半高的一枝樹枒上,隨著風晃蕩。
可惡!是誰存心作弄她,把她的銅鈴擱到那兒去。
想都沒想,雨織就褪下繡鞋紈襪,撩起衣快,笨拙地往樹上爬。所幸這樹雖寒涼如冰,卻有著凹凸的粗糙表面,費些勁仍可爬得上去。她就這麼手腳並用地往上爬。
來到樹干的分枝處,雨織猶豫了一下,隨即心一橫,照樣地往前挪移。只是她的動作變得緩慢,且小心翼翼。因為她身下的樹枝並不粗壯,坦白說,看起來岌岌可危,隨時都有斷裂之虞。
終于近在咫尺了!
雨織緊張地咬著唇,緩緩伸出冒汗的手,想構住近在眼前的銅鈴。縴指往前一挪,夾住紅線挑起,「叮咚」一聲,銅鈴已被緊握在素手里。
「太好了!」雨織欣喜若狂,淚汪汪地瞅著失而復得的銅鈴。
她高興的太早了。
當雨織退回主干,松口氣停下來拭淚時,剛被淚水潤澤的澄清明眸卻瞧見一支銀箭朝自己的胸前射來。
好痛!心口像火在燒般的痛。
沒有查看傷勢,她只是痛楚地瞅著那身著黑袍、手拿銀弓的射箭人。玄野!
銅鈴由顫抖的小手滑落,她單薄、輕盈的身子也飛墜而下。
「為什麼?」
雨織淚眼婆娑、冷汗涔涔地驚做兒起,一時間不之身處何處、發生何事。胸口的絞痛提醒她方才的夢境。
她苦澀地笑了笑,抬起虛軟的手臂,看著安然戴在腕上的銅鈴。
玄野不會那樣傷害她的。雨織心里相信著,望向近午的光亮綺窗時,瞳眸卻有著黯然陰影。
第八章
雨織在房里躺了一整個下午,仍有種惶惶不可終日的不安,就連晚膳都推托掉了。原不想出房門的。但一想到凝秀的請托還沒辦妥,終就還是出了門,往慕天樓去。時辰還早,叔父應還未就寢才是。
「叔父,你歇息了嗎?我有事想和你商量。」雨織在慕天樓外叫門。
未久,小錦來應門,雨織招呼一聲進了門,卻只見嬸嬸正準備就寢。
「雨織,過來坐坐。」嬸嬸拍著床沿問道︰「找你叔父干嘛呢?他還在後花園觀天象呢!」
雨織讓嬸嬸拉著坐下,她喜歡嬸嬸手心傳來的暖意,有著被疼愛的感覺。
「叔父也真是的,老是丟下嬸嬸一人,自己跑去研究天象。」
「你也不是不知道,那片天啊,可比他的命還重要哩!三天兩頭就听見他叨念著︰天理、人命盡在其中。結果瞧了十幾年的天,還不是沒瞧出個所以然來,反倒連這麼一點小闢都快不保了。」
雨織含笑听著嬸嬸叨叨絮絮數落著叔父。這些話乍听之下像是抱怨,但她知道嬸嬸其實很替叔父憂心的。
邢夫人說了半天,才猛地發現自己話太多,歉然地笑道︰「你看我,真是愈老愈胡涂了,淨是跟你說些沒用的話。你總不會特地來听我嚼舌根、編派你叔父不是的吧?有啥事找你叔父呢?」
「是凝秀和喬晏的事啦,我想請叔父去游說葉伯父。」
嬸嬸一听,立刻大搖其頭。「葉老頭勢利得緊,這事可沒那麼容易說成。」
「所以,才要叔父出馬相助,負責游說葉伯父。」
「說得也是呀!那你就快去吧,打鐵要趁熱。喬晏這孩子早該討房媳婦了,若能早日喝到他和凝秀的喜酒,可也是美事一樁。」邢夫人眉開眼笑地說著。
突然,嬸嬸像想到什麼似的,正色的板起臉孔,認真的盯著雨織。
「你淨顧著別人,那你自個兒呢?你可還長凝秀一歲,別淨是挑三撿四的,否則啊——」
嬸嬸這一起頭,肯定又要沒完沒了,雨織趕緊起身推托道︰「我先找叔父了,晚了話可要耽擱叔父歇息的時辰了。」
不等嬸嬸答話,她就一溜煙的逃掉,直往後園奔去。
後園小亭是天色晴朗無雲時,叔父一得空便會去的地方。慕天樓後面是叔父的書齋,連著書齋的水廊盡頭就是小亭。遠遠的,雨織就瞧見亭子里果然有人影。她出聲招呼道︰「叔父,我來打擾了。」待她走近,才發現亭里還有旁人。「啊!原來玄野也在。」
「咦,雨織今日這麼好的興致,也來陪叔父觀天。」邢臻調侃著。
「才不是呢!我是有事來拜托你的。」她撒嬌地摟著叔父的胳臂,卻沒瞧上玄野一眼。未料到他會在此,猛一瞧見他時,心跳便莫名地加快。
「既然你們有事談,那我先告退。」玄野說著,跨步要往亭外去。
邢臻橫手擋住,「你在羲和園住這麼久了,我們都當你是一家人,怎地你自己倒是如此見外?留下!雨織說的事,不會有什麼是你不能听的,對不對啊?雨織。」
「玄野留下也無妨,反正我要說的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人家都這麼說了,玄野當然不會執意要走,于是就靜退一旁。其實,雨織來得正好,他正擔心她為何沒用晚膳,怕是早上的摔傷沒好,還躊躇著該不該去瞧瞧她,但這會兒看來,她的傷該是完全好了才是。
「你說吧!什麼事要我幫忙的?」邢臻拍拍摟著他不放的小手。今日他一回府便听說少王爺來府里下聘,氣得七竅生煙。他這嬌滴滴的佷女才不會嫁給那種仗勢欺人、囂張跋扈的人。
「是凝秀和喬晏的事啦,想請叔父去游說葉伯父,讓他答應他們的親事。」
「喬晏和凝秀?!」邢臻覺得詫異。他們兩人是青梅竹馬沒錯,不過他倒沒想到親事上頭去。「原來喬晏喜歡凝秀啊。」
「是啊!他們兩情相悅,一個是非君不嫁、一個是非卿莫娶,所以叔父無論如何都得幫幫他們。」
邢臻撫髯沉思,半晌才開口︰「喬晏那孩子窮是窮了點,但人老實、品行又好,怕就怕葉老板不是識貨人,喬晏在他眼底可能一文不值喔!不過我盡力而為便事,若是一時不成,你可得要凝秀捺著性子多磨些時日,讓喬晏多到葉家走動走動,日久見人心嘛,久了他們自然會知道喬晏的好處,那親事也水到渠成了。」
「照叔父這麼說,凝秀豈不是要等成個老姑娘了,那怎麼成!」雨織急嚷著。
靜默一旁的玄野忍不住朗聲一笑。
雨織忿忿不平的嗔道︰「這有什麼可笑的?女孩子的青春可是極其寶貴的。」
「雨織說得對,這是你的不是了。」邢臻在一旁附和。
玄野收笑斂色,歉然地回道︰「抱歉,我不是嘲笑雨織為他人的親事如此熱心,而是覺得喬晏可也是堂堂男子,為何連終身大事還得雨織為他想方設法、四處打點,未免……顯得懦弱無用。」
他在吃味。他就是見不慣雨織為那呆頭呆腦的書生忙東忙西。
「才不是呢!喬晏不是沒用的人。」她真不明白為何玄野對喬晏如此有成見。「他打小就沒了爹娘,和我一樣。我幸虧還有叔父和嬸嬸收養,他卻得一個人挨餓受凍,飽嘗艱辛的活著。我拿他當親哥哥看待,若有能力幫得上忙,我絕不會袖手旁觀的。」
「好了,好了,別說得這麼認真。玄野才來多少時日,哪知這層關系。」邢臻拍拍雨織的肩勸慰著。
雖然他和夫人多年來形同雨織的父母,但雨織心里其實老當自己是寄養孤兒,因此對身世相同的喬晏便有份同病相憐的憐惜。他深知如此,所以盡避喬晏年輕得不適合當兩個姑娘的夫子,他還是付了頗高的薪俸請他來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