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的大臣們面有難堪地移開自己投在進門者身上的視線,似乎仍在介意前幾天宴會上發生的凶殺事件。然而卻有一個官員以看似非常恭敬和善的態度朝沒有任何身份的女人彎腰行禮,微抬的視線藏著偽善的諂媚。
「能見到夫人您,真是在下的榮幸。」
「啊。」露克瑞希納悶地望向半躺在床上以戲謔的眼神注視一切的掌權者。
「這是大司儀官波羅大人,他今天來是提議讓我們盡快完婚,並且最好舉辦一場盛大的婚禮,讓對貴族心生不滿的平民們知道親王迎娶的王妃正是平民。」
「結婚?」琉西斐的說明讓她不由得皺起眉。
「是啊,從你搬到我的城堡里之後,所有的人都遵照我的吩咐稱呼你為‘夫人’。而且我為了你得罪了波吉亞帝國最厲害的女人——皇太後,所以他們便認為我遲早都會娶你為妃。我親愛的夫人,您怎麼想呢?」
「這種事……還太早,不合適。」立刻就予以否定的態度,她的話語引來琉西斐一陣嘲諷的笑聲。
「我親愛的諸位大臣,這就是答案了,所以你們暫時可以停止有關我是否能娶露克瑞希為妃的爭論。魯慈,請代我把諸位大人送出城堡,我想和我未來的王妃溫存一番。」
「是的,殿下。」魯慈帶著奇妙的微笑看向大司儀官等人,「諸位大人,我送你們出去。」
不敢有所異議,眾人只能無奈地一一離去,室內很快恢復上午時的寧靜。沒有多余的視線看著自己,露克瑞希稍稍松一口氣,自然地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的窗簾,並一一滅了即將燃盡的燈火。
傍晚的紫紅雲彩燒透整片天空,濃稠華麗的色彩甚至比艷陽更叫人睜不開眼。夕陽籠罩的陰影錯落地投在房間各處,給時空鍍上一層曖昧的晦暗情色。
「很美的晚霞。」寂靜的時刻,琉西斐的嗓音顯得格外清亮魅人,使得站在窗邊的人不由得轉回首。
「如果您能改掉早上才上床睡覺的習慣,您會看到更美的朝霞。」
「並不是早上才上床,我可是先陪你上床,只不過完事後又去書房看書。」
知道他是壞心眼地揶揄她,可臉仍舊微微紅了紅。
「過來吧,躺到我身邊來。」他向她伸出手臂,被陰影遮去犀利感覺的五官竟有著說不出的溫柔色彩,「我覺得我們太多的時候都只是以彼此的交談,我想我必須好好听一听你的想法。」
「我沒有什麼想法,只是希望埃爾的病快點兒好起來,隨後兩個人找一處鄉下過平凡的日子。」她一邊乖順地躺在他懷里,一邊低語道。
「很不錯的想法啊,可惜似乎沒有我參與的機會。」
不由得抬眼琢磨他的表情,她猜不出他話中是否有玩笑的成分。下巴被捏住,他就吻了下來,唇舌的糾纏使她墜人某種無力抗拒的慌亂中。
「我想把你一直留在身邊,這樣好嗎?」唇間的溫熱氣息撩亂她的心思,琉西斐問的是一個她無法回答的問題.他有力的雙臂緊緊摟著她,朦朧重疊的影,是他們彼此模糊不清的心。
「不回答嗎?或者回答不上來?」
「您嗎?」她不確定地輕聲道,「我同您……可能嗎?」
「為什麼不可能?」又恢復成歷來冷酷性喜嘲弄他人的親王殿下,然而卻並未放開她,反而將自己的唇貼著她的額頭。
「露克瑞希,現在我希望你告訴我實話,你願意跟著我嗎?」
心一顫,她竟苦澀地笑了。
「我也不知道,您……和我……我們都困在各自的世界里。您說您愛上了我,但是這對我而言已經毫無意義,從一開始我就不屬于您。心、身體,這兩者一度和您的緊貼于一起,可是很快又將拉遠成兩個不相交會的點。我們的結局……其實一開始就注定沒有結局……」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琉西斐的笑容看上去有點兒難過。
「謝謝您,不管以後怎麼樣,我都會記得和您在一起的日子,您讓我經歷目睹了許多難以想象的事情。」
「這些話等以後再說吧。」他強迫自己推開懷里的人,心里卻又一陣失落,「也許一開始我就不該抱你。」
零亂的發絲下,他的雙眼透出一種自嘲的悲哀,露克瑞希覺得胸口一陣無以描述的疼痛。
「如果可以,請繼續抱我吧,直到我不得不離開您。」她主動將手指纏上他的雙手,那是她一直在他面前深深埋藏的縴細溫柔。
十指相握,琉西斐閉上眼,忽然就憶起過逝許久的雙親。睜開眼楮時,他撥開礙事的頭發,對另一人輕輕一笑。
「當然可以,我會一直抱著你,不管你是否想著離開我,這或許就是我寵愛你的方式。」
他們會怎麼樣呢?應該僅止于上的關系,可為何又會于彼此間彌漫開某種游移不定的傷感。
「琉西斐……」她柔聲輕喚。琉西斐略一低頭,不明的光線中是兩張表情不明的臉。「嗯?」
「……其實……」
「其實什麼?」
「……不,其實什麼也沒有……」
「是嗎?我可並不這麼覺得。」
「是啊。」
「告訴我吧。」
「告訴您什麼?」
「你說呢?」
「其實並不是什麼都沒有,其實我們很適合在一起。」
是極為自信的男人啊,露克瑞希笑了,一點兒也不想撒謊否認對方的話。默默地點點頭,她感覺到指尖上傳來的溫暖,屬于他們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溫暖。哪怕是埃爾都沒法介入的一種奇妙氛圍,這一刻露克瑞希的眼中只看見與自己一同身處黑暗心手相系的琉西斐。
希望,真的希望,他們能一直這樣——永遠在一起!
第九章
陪琉西斐參加完舞宴回到莊園是在天蒙蒙亮時,身心俱感疲累的人正準備洗澡,好好睡一覺卻听到急馳馬匹的嘶鳴聲,隨後似乎是在樓梯口傳來僕人們的爭吵聲。
「估計是送有關叛軍的急報,你回房睡吧,我的臥室進出的人太多。」琉西斐邊月兌下顏色鮮麗的外套邊打開房門,朝樓下望去.
「是誰要見我?」
「殿下,是我,雅科波!我想見露克瑞希,醫院派人送來了噩耗。」推開阻擋自己的僕人,趕來報信的人三步並做兩步沖上樓,微明的晨曦映出其悲痛沉重的臉。
「醫院?噩耗?」混沌的頭腦沒能立刻理解報信者的話語,然隨即炸開一片火花,看了眼緊閉的房門,他刻意壓低嗓音,「是埃爾?醫生不是說他還有近兩個月的時間嗎?」
「是自殺。昨晚偷了手術室的手術刀,割脈死的,血把床單染得鮮紅。」
靜靜地躺著,一動不動,既沒有微笑,也不會掉淚……像是一具最精致的玩偶。露克瑞希不想看見這樣的事,絕對不想。哽在胸口哭不出來的巨大悲痛,顫抖的手指甚至缺乏勇氣揭開遮蓋住死者容顏的床單。試圖拼命拒絕擺在眼前的事實,然而最終只是無力的自己不敢相信地凝望著裹著床單的軀體。
「埃爾……埃爾……」無血色的唇反反復復斷斷續續地叫著死者的名字,她搖搖晃晃地走到床邊。
躺在床上的尸體自然不可能回應她,病房里靜悄悄的,只有她和琉西斐的輕微呼吸聲。清晨的陽光照進窗內,床單被風吹動,但埃爾已經死去,靈魂和都是。
「不……」她尖聲大喊,撲倒在床上,緊緊抱住全無感覺的某人,「……埃爾……為什麼……為什麼……」
床單被扯落,露出死者因死亡而罩上一層詭異的絕美容顏。唇線微微上揚,似乎是在安詳地微笑,長而卷的睫毛因風的關系產生細微的抖動。是熟睡了?然而這一覺睡得太熟,永遠都不會醒來,就算露克瑞希吻他,他也不會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