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錢買了路邊攤的烤餅,泠愔大咧咧地坐在花壇的欄桿上。不知是誰隨手扔下的過期報紙,被夏日的微風吹得一顛一顛,飄至腳邊。無聊地撿起來,在頭版就看到了泠昊的名字,微愣之後她立刻開始細讀。
泠昊推遲了獨奏音樂會,不惜以違約為代價,這是為什麼?私事?他怎麼可能會有私事呢?她這音樂之神的叔叔從不為私事而放棄音樂與鋼琴,況且泠家不過就他們兩個人,哪來的私事?除非……怎麼可能?就算她突然摔死,正在彈琴的泠昊也不會為此放慢一拍節奏。
想到不可能的事,她自嘲地笑笑。報紙飄離手指,她眯著眼,面無表情地看人來人往,無所事事地懶洋洋,不求上進地無精打采。
一個好心人路過,往她腳邊那只空罐子丟人四個硬幣。零星的「叮當」聲並未引起少女的注意力,如乞丐似的她表現出的只是一種「天塌下又與我何干」的無所謂。
「杜律師,請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錢不是問題。如果你不幫我,我的前途就都毀了,求求你。我知道你是最好的律師,你開個價,我一定把錢給你。」
听到熟悉的話語聲,少女的視線投注在兩名男子身上。阿海那極其窩囊的賤模樣仍無多大改變,還算長得不錯的俊臉流露出的無非是市儈的蠢相,反倒是被阿海竭力糾纏的男人在筆挺的西裝包裹下顯出一股知性的成功男士風采。
「我說過我不想接手這個案子,而且我從不幫娛樂圈的人打官司。」杜律成耐著性子再一次拒絕,他一向只負責刑事案件的辯護,根本沒空搭理娛樂圈的丑聞。雖然一個優秀的律師是不能計較當事人的身份與地位,但像這種還沒出道又因為丑聞而惹上官司的娛樂圈混混他是堅決不會接受的。
「杜律師,求求你了,我的前途都靠你了。只要你肯幫我打贏這場闢司,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阿海聲淚俱下,走投無路的淒慘,死命扯住對方的袖子。
厭惡地揮掉纏在袖口上的手,被哀求的人尷尬地希望快點甩掉磨人的糾纏。
「我真的只打刑事案件,像你這樣的案子我一次也沒有接受過……」
「啊!」還不等拒絕者解釋完,苦苦哀求的人突然收起做作的愁臉驚叫一聲,「杜律師,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過來。」
沒有禮貌又不講規矩的小流氓,在上流社會具有良好形象的律師心里偷偷暗罵,苦無良策之下也只有跟過去。本來可以借此機會甩掉對方,可依對方死纏到底的性格看,他覺得還是今天說清楚得好,省得將來麻煩。
「阿愔!真的是你!」愁眉苦臉的人立刻換上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你怎麼落到這種田地?竟然在公園討飯。」
懶懶地抬下眼皮,泠愔維持一貫的冷漠。
「愔,還要死充泠家大小姐的門面,何必呢?怪不得那天不肯借我錢呢……哈,原來沒泠家給你撐腰就只能沿街討飯。真是的,當時明說嘛,憑我們倆的關系,我肯定會收留你,再怎麼說過去我們也有過一段……」曾因前女友受傷的自尊心在此時總算得到些彌補。
受不了某人的聒噪,泠愔起身便走,差點撞到站一邊的杜律成。
不願意觸踫看來一副骯髒乞丐樣的少女,華都的名律師及時閃身避讓,可兩人的肩膀仍不可避免地有所接觸。
「真倒霉!」微不可聞地抱怨,他拍拍名貴西裝的肩頭,仿佛沾到不干淨的髒東西。
露齒冷笑,將一切看在眼里的泠愔轉首,臉上帶著一種非言語的嘲諷。
杜律成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僵硬,無法理解自己的心悸,明明只是一個視線,只在一剎那。
「她是誰?」他忍不住低聲問身旁的糾纏者。
「呃?我以前的一個朋友。」阿海見泠愔走遠便含糊道。
人群中找不到那個特別的削瘦身影,杜律成收回目光。好像在哪里見過她,好像……抓不住一點零碎的相關思緒,以理智著稱的大律師回過神,恢復理所當然的精英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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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中心公園不遠的某幢商業大廈內,坐在高級沙發上的男人正遭受著如坐針氈的痛苦。不是自己的過錯與責任,可在雇主讀不出含義的嚴厲目光中,感覺自己似回到常做錯事的少年時代。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她在華都當乞丐?」平靜的語氣,又具令人窒息的可怖氣勢。
「那個……嗯,原因是這樣的……」
仿佛忍受不了私家偵探的吞吐,泠昊的目光更為陰寒。
「泠小姐……是這樣的,因為我們不敢確定泠小姐究竟是不是在當乞丐。」
「不敢確定是什麼意思?」微怒,對私家偵探遲遲才給予正確消息的不滿。
「因為泠小姐一直住在華都大酒店,一出火車站就訂了長期居住的套房。另外,她花錢完全是隨心所欲的樣子,絲毫看不出需要乞討。你看,這是她到華都兩個星期以來的大致開銷清單。」
胡亂揉皺什麼都說明不了的廢紙,他已經受夠陌生男人的愚蠢。
「不是只有窮光蛋才當街乞討,我要的是事實,事實就是她一邊住豪華飯店一邊行乞。」
「但是……」畏于泠昊凌厲的氣勢,接受此次工作的無辜男人不自主地縮縮脖子,努力進行最後的解釋。
「我不需要听多余的解釋,現在我只想知道她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乞討,如果你也能列張詳細的清單給我,我想我會對你們的工作表示滿意。」
真是不給情面的冷酷的人,初次見面的私家偵探暗暗給名滿天下的鋼琴家下評斷。
「是的,關于泠小姐近來的行動我們也有詳細記錄,請看。」
閱讀紙張的人不帶情緒,但又十分專注,整整花了十分鐘的時間他才將注意力從三張紙的內容移到資料提供者身上。
「非常感謝你們的幫忙,至于費用我會讓人明天送到貴公司。「
第三章
泠愔坐在某條繁華大街的街角,每天換個地方,漫無目的,也算一種自我放逐。什麼也不想,呆滯地看匆匆忙忙的行路人。每個行人看上去都很有趣,不同的走姿,卻擁有相同麻木漠然的表情。這個世界很喧鬧,又出奇的冷漠,冷漠到每張臉都可以重疊在一起。不錯,還有每雙穿著不同樣式鞋子的腳,都以同樣快速的步伐邁動,而其實他們的背後並不存在任何不可見的食人魔怪。
每個走過自己面前的人在想什麼?他們是為什麼而步履匆忙?他們又會對誰笑,又會在何時哭泣?
看累了,想累了,她閉眼休息在使躲在陰涼處,街頭近三十五的高溫仍逼得她出一身臭汗。知道擦了也沒用,她任汗水閃著光從額頭沁出,沿著被曬黑的肌膚滑落。
「 啷……叮……叮……」啤酒罐被路人踢倒的聲音,里面不多的硬幣滾落一地,處于假寐狀態的人意興闌珊地睜開眼。
烈日下,一個身著棉質短袖襯衫及長褲的頎長身影,英挺的站姿表露其不可一世的冷傲。她睜不開眼,露出不得不仰視的卑微。
是一戴著墨鏡的泠昊,露天幾乎可以將人烤昏的高溫對他毫無效果。泠昊就是泠昊,頂著「鋼琴聖者」的名號,一身潔然與清爽,哪怕灼燙的陽光也都不得已地屈服于他的傲慢與高姿態下,不愧是她被歌頌為貴公子的天才叔叔。泠愔半嘲諷地暗忖,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