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手將南之國發行量最大的《南尚日報》扔進垃圾筒,坐在真皮沙發上的俊雅男子眯眼,望向高樓外白花花的日光。
辦公室的門無預兆地打開,一個腦袋探進來,古怪的大黑框眼鏡將整張臉掩去大半,光禿的頭頂在光線明亮處映得人一陣昏眩。
「喲,老大。」見屋里果然有人,他將偏瘦的身體自打開的門縫中擠進來。
泠昊雕塑般的冷漠表情沒有變化。
「老大,今天好多報紙你都佔了頭條,真是厲害啊。早晨的歷行會議上,大家都在討論老大你的魅力,要知道像南尚音樂廳這樣的國際大音樂廳從來都沒對誰讓過步,你是第一個。厲害,嘿嘿嘿……」
「挑重點的說。」因工作上多年的合作,泠昊完全了解來人說話好兜圈子的個性。
「啊,是這樣的,取消這次南尚音樂會很多人都覺得可惜,我們上午也做了討論,覺得可以以此次南尚音樂會的演奏曲目為內容灌張大碟。」潘亞推推鼻梁上的眼鏡,干笑。
「哦?你們連此次專輯的名字也都想好了吧?還有封面設計及宣傳的部分。如果做得太過的話,媒體會把我取消此次音樂會的行為看成是故弄玄虛。」
「嘿嘿嘿……」聖音樂制作公司的總裁看不出一絲商業化的怪臉露出得意的笑容,「專輯名稱的確是想好了一神消失的音樂會。不過你只要彈兩首曲子,第一首與最後一首,其他的曲目則改由別人彈奏。四國鋼琴大賽在上個月結束,我們公司與兩個參賽選手簽了約,所以想借此機會為他們制作一張專輯,一方面作為他們進入古典音樂界的敲門磚,另一方面也可測試一下市場潛力,為以後他們的個人專輯打基礎。」
神消失的音樂會?竟然把他比喻成神!專輯推出時,古典音樂界的部分人士必有非議。至于那兩個簽約者參加的四國鋼琴大賽則是四大國歷史最悠久,也最具權威的鋼琴大賽,幾乎每位在該賽事中獲獎的演奏者都在以後成為鋼琴家。
「他們沒獲獎嗎?在比賽中獲獎就是最好的宣傳。」
「沒有,連名次都沒排上。其中一個因為身體原因在初試中就進了醫院,急性盲腸炎;而另一個則自動放棄初試,情願到醫院去照顧那個得急性盲腸炎的家伙。」不屑地撇撇嘴,潘亞聳聳肩,無奈地嘆口氣。
「他們認識?」很少見的事情,可以為別人將自己的前途放棄。
「何止認識,我對他們做過調查,他們是戀人。」
原來是戀人,為愛情而無視事業嗎?符合浪漫主義的情懷。泠昊怔忡一下,沉默的神情讀不出任何想法。
「我想見見他們,你安排時間讓他們試奏一次,希望這次選的人和以前一樣不令我失望。」
「可是……有一點小問題……」潘亞邊說邊比個手勢,小心翼翼地笑道,「……這兩個人都是男的。」
都是男的?泠昊討厭不潔的東西!泠昊憎惡一切的墮落!泠昊的潔癖與他的音樂一樣眾所皆知。
「他們彈得真的很不錯,應該都算是難得一見的天才。真的,如果只是因為他們個人私生活而被放棄的話,真的很可惜。」
「他們沒獲獎。」具有最終決定權的人透露不高興與拒絕意味。
「你當年參賽不也沒獲獎嗎?」明知是不同的情況,但在苦無計策之下,潘亞還是不妥協地加以比較。
冷笑兩聲,他戴白手套的手將矮茶幾上的相架合上,一個依稀是女孩的影像在他的黑瞳中一映而過。
「條件是不要讓我看到他們,我只在琴室外面听一下。」
「真想不通,為什麼這麼多人會對同性戀有偏見呢?只是不喜歡異性而已啊,有時候我也覺得女人很糟糕,羅嗦又計較……」
「沒有別的事就出去,你不是很忙嗎?整個公司都要靠你的商業頭腦打理,潘總。」打斷合伙人的滔滔不絕,他無繼續听的耐心。
「那我先撤。」眼看門就快合上,離開者又將腦袋探回,「老大,還有個問題,這次你到底是為什麼要取消音樂會?」
抿緊雙唇,泠昊狠瞪一眼沒完沒了的人,隨後背對問話者翻閱起擱在書桌上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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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啊,泠昊的所有都是謎!情感、音樂、思想……因他對世人的拒絕與冷漠成為煽動眾人好奇心的謎。聖音樂制作公司是十二年前泠昊和潘亞一起創辦的音樂公司,公司的主要運作由具有總裁身份的潘亞做主,但最終決策權卻在什麼身份都沒有的泠昊手里,因為他才是幕後出錢的大老板。
十二年前潘亞是一流的小提琴家,遺憾的是一場車禍逼得他告別小提琴的演奏生涯。至今他都沒想通泠昊何以要找他做合伙人,至今他都驚訝自己竟然和冷然不講情感的音樂曠世奇才成為了合伙人。
泠昊……他究竟有著怎樣的內心世界與思想呢?他十三歲時參加四國音樂大賽,並以令所有評委驚嘆的琴技一舉拿下第一名。可惜在比賽結果公布的當天,審查委員會查出他是泠的弟弟,同時宣布他由于年齡沒有達到比賽的要求而無法獲獎。四國鋼琴大賽為保證比賽質量,對參賽者的年齡有非常嚴格的限制,最低年齡為十八歲,年齡不合格的泠昊是在泠一手安排下謊報年齡混入賽場的。
「因為我想看看昊的實力究竟有多少,事實證明他確實是鋼琴天才。」面對記者非善意的質問,當年已是名作曲家的泠略嫌狂妄。
也許音樂世家的背景從一開始就為泠昊奠定了眾人之上的地位;也許十三歲就躋身于一流鋼琴家的奇跡令所有人嘆服;也許已逝的著名作曲家及指揮家——泠是他的兄長;也許嚴謹的私生活與略嫌神經質的潔癖……各式各樣的原因層層堆砌起來,將他塑造為神,鋼琴的神,音樂的神。
人是不可能了解神的,潘亞就和大多數一樣不了解泠昊。就算是同擔風險又互相信任的合伙人與同事,他也一樣無從得知泠昊取消音樂會及延遲音樂會的原因。
「老大,你到底有沒有感情?」潘亞問過泠昊,而被問者只從文件堆中抬頭給他毫無意義的一瞥。
自己是有感情的,強烈的憎世與純粹的自我厭惡,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每日處在情感的矛盾掙扎中。潘亞進來又離開後的辦公室顯得異常冷清,再次把合上的相架打開,小心地放回辦公桌一角,他的目光落在相片上一時不能移開。
笑得天真的女孩,靈活的大眼楮,長長的睫毛,長發上漂亮的蝴蝶結,粉色的洋裝,如女圭女圭般可愛。抱著女孩的是二十二歲的他,面具般緊繃的表情,枉費長了一張無從挑剔的俊臉。十二年前的舊照片,每次看都只有莫名的傷感。曾躲在他懷里笑而不言語的乖女孩已經不復存在,現在的泠愔以與他一樣冰冷的眼神看別人及撫養她長大的他。
爸琴和音樂,他的整個生命只有鋼琴和音樂,而情感……究竟是什麼對音樂更無法琢磨的東西,比音樂更麻煩的東西,他不可以陷進去。情感是不潔的東西,死去的兄長就是最好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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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哪里?該回到哪里?游蕩于擁擠人群中的她不知道。明明姓泠,可感覺上仍是個沒有家的流浪兒。受路人的鄙視,像乞丐一樣生活,因為不知道自己能干什麼。除了浪費泠家的錢,她就只能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