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聲馬嘶長嘯,兩人同時勒住坐騎,前頭是個叉路口,四條路通向東、西、難、北四國,他們終于要分手了。
「司徒朝,此一別自當後會無期,有緣再見。」風煙笑得燦爛,她自由了,又可隨風到處飄蕩。
「你背叛了司徒暮,以後切記要小心行事,他必不肯輕易放過你。」
「真羅嗦,我從來不曾屬于過他,何來背叛之說。你快去會你的佳人,我就此別過。」她說完,一振精神,揮手一揚馬鞭,絕塵而去。離去便離去,自當了無牽掛。
「一陣隨風飄散的煙,不知歸路,不懂眷戀,也從不回頭。」司徒朝低喃。兩腿夾住馬肚一揮鞭,往另一方向馳去。他拋棄了王位,放棄了九五之尊的榮華富貴,只為一深愛的伊人,而他也深信,伊人正日復日等著自己與之相聚。
半個月後,西之國第五任皇帝司徒暮迎娶了北之國的芙蓉公主為皇後,舉國同慶。
蒼穹中好一輪新月,夜風中是淒淒笛聲,司徒暮肅立于庭園寒風里,任情感隨樂曲一曲接一曲毫不哨息地宜泄。•
她不回頭地走了,永遠走了,像陣輕煙在他眼前消散而去。
回來,回來……他不止一次希翼奇跡的出現,但善于在戰場與政事上創造奇跡的他這次只有無能為力、不可避免地失敗,雖得到皇位,卻仍有種潰不成軍的感覺。司徒朝,他太小看他了……
韓芙蓉遠遠地望著自己的夫君,她懂音律,自解得曲中悲意,但忍痛不敢上前。上一次她如此做的下場是整整三日的禁足。這令她知道,她雖貴為皇後,但皇帝內心的某些角落是自己踫觸不到的。不過,她願意等,等司徒暮向她敞開心扉……
紅兒誠惶誠恐地接旨,驚喜中都忘了如何走路,腳踩住了裙,要不是身邊的宮女及時扶住,早就摔個狗吃屎了。
天哪!她被冊封為平妃了,怎麼可能,皇上怎麼突然間看中她?!
後宮女子除去宮女、掌事的侍女長與女官,剩余的自都是侍候皇帝的,在這些女子中共分六級,皇後是一級,接下去的是賢、淑、德、貴四妃,然後是十二位幸妃,再是十二位子妃,十二位樂妃,最低的就是無人數限制的美人。身為普通宮女的紅兒一下連跳兩級成平妃,難怪會喜得忘乎所以。
她不知道,就算是司徒暮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種心態要了紅兒,但不得不承認一點,紅兒的確是有些姿色與能耐的,半年後她就升為幸妃,再半年,她母憑子貴升至貴妃。後宮中惟有皇後,父親是大將軍的劉德妃、兄長是御使的張淑妃能與之一較長短。
不易啊,一個孤寒丫鬟出身的平民女子走至今天這一步,不光是運氣哪……後宮的美女三千,寵妃使盡招數手段,司徒暮還是司徒暮,永遠軍政第一,剩余的光陰,他就用各式各樣的美女來打發,只為不想起那個如今不知在何處漂泊的無情女子。可悲的是,沒有什麼能磨滅這段記憶,包括時間。時常,他會摩挲著她惟一留下的「風煙笛」發呆。
極品的竹笛,刻有精細的山水畫,另有「風煙」兩字。清脆的笛音,斷腸的思念,風煙笛以飄渺難捉模的音色為其特色,一如其女主人。它是他用愛物「冰笛」同風煙交換來的,當然,采用的是強迫手段。笛在人去,無限恨意、無限愛意盡在一曲哀樂訴盡,頻留余韻。
褒令樓中初見時,武昌春柳似腰肢
相逢相失兩如夢,為雨為雲令不知︰
是的,風煙化成了雲,化成了雨,遙遙無期地不知漂泊在何處。她不會再記得司徒暮,塵埃似的帝王,她就是這樣的人,自由散漫得連情感都成為一種不必要的累贅。
連時間都因她的這分散漫而變得懶惰,四國歷155年,這一年對司徒暮而言是難熬的一年,整整一年了,風煙離開他……
四國歷156年,北之國。
「大人,您回朝就回朝,何必繞遠路來看這座無名山呢?」一眉清目秀的侍童對在自己稍前的主人問道。
「蘇悲,這座無名山可不無名,它是我朝先祖韓蕪隱居之處,獨孤皇後十六歲時就在此嫁于他,並居此三年哪。」
「啊……」叫蘇悲的侍童大吃一驚。韓蕪是歷代以來少有的賢才,傳說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測突變之風雲,能戰千軍萬馬,能理萬國朝事,真正一個人間萬能的神仙。無奈天妒英才,三十一歲的他身患絕癥而亡,整個獨孤王朝從皇帝獨孤盟到 通百姓,無不為之哀痛。而三年後,令晉天下人為之絕倒的是,他們的賢皇獨孤盟不顧世俗禮教,娶韓蕪的遺孀為妻,封其為皇後,也就是後世所稱的獨孤皇後,韓蕪之子韓繼則被封為北王。獨孤王朝崩潰後,韓繼開創北之國,韓蕪自然便是北之國的先祖。
「連這也不知道,回府後罰你苦讀一個月的書籍。」蘇笑世輕敲侍童的腦袋,微斥。
「啊……」蘇悲的叫聲不是哀嘆,而是驚訝,「大人,看!那邊岩石上有個人。」
「恩?」蘇笑世順著侍童的指示方向望去,果真有人,而且是躺著的人,「走,去看看。」
「他死了嗎?」
「還沒有。你去將我們的馬快些牽過來,幸好這兒離北都不遠了。」蘇笑世抱起滿身污跡飭痕的人仔細檢查起來,從衣衫的撕裂程度與一式的深淺傷痕來看,顯然是被荊棘及樹枝等物勾劃破的,這人是從山上摔落而下的。
「咦?」他詫異,這張布滿大小血痕的臉竟是他曾經見過的,在暮王府內,是暮王爺的寵妃,她不是同司徒朝雲游四海了嗎?怎會單獨在此遇難?
不過,疑惑歸疑惑,救人要緊,騎上蘇悲牽來的快馬,三人二馬急馳向四大國繁華都市之一,也是北之國的皇城——北都。
尚書府內名醫、御醫魚貫進出,近兩日分外忙碌,不別的,只因為蘇笑世三日前一時興起救下的女子。
「從那麼高的山上摔下,撿回條命已經不錯了,她的兩條腿恐怕是廢了。」醫生嘆息。「一點皆無希望?」「這倒也不一定,要知道真正無病不治的醫聖常是隱于世間芸芸眾生中的。一切皆看這位姑娘的造化了。」這是大夫安慰人的慣用伎倆,使得病人或家屬不至完全絕望。
聰明蓋世的蘇尚書自是清楚,一聲苦笑道︰「送李御醫。」
他望著床上仍昏迷的人,說不出是什麼感受。明日,她就蘇醒了,如何讓她接受以後再不能行走半步的噩耗呢?換作是他自己,也會認為不如水不醒來才他少有地嘆息一聲,離開房間。
四顧茫茫,一片金黃沙漠,黃沙的蒼涼悲壯延伸至無限。風煙眯起眼微笑著,她自由了,任自己在浩瀚的沙海內感嘆。可是商隊呢?她突然發覺四周空藹藹的,僅有她一人。
「回來,回來……」怎會傳來司徒暮裂肺般的呼喚聲?她愕然,四顧尋找聲源。
「回來,風煙,回來……」呼喚聲似海濤綿綿不絕。
不!不!風煙倉皇奔逃,拼命逃月兌,她不要回去。可是一邊逃,一邊淚流滿面。「回來……回來……」呼喚聲一次比一次淒切,她受不了地繼續狂奔,但不知為什麼,沙漠突然成了懸崖,她失足掉下,惟有大喊,「司徒暮……」
整個身子一顫一抖,風煙掙扎著從夢境中醒來,臉頰上還殘留著淚水,好奇特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