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弟,你是說,你曾經有過一個孩子?」羅安小心翼翼地問。
若照他們認識的時間推算起來,那就是在他十七歲前發生的事羅?
第五衡沒回答,但就是因為沒有回答,所以羅安更肯定了他話中的其實性。
「出了什麼事嗎?」基于關心,他問道,卻也如預期的得不到答案。
「那孩子的娘呢?」
第二個問題讓第五衡緩緩抬起頭來,直視前方的雙眼是一片空茫。
「不讓孩子活著出世的,就是孩子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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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里打了幾天零工,齊真省吃儉用,好不容易總算湊足了旅費夠他由青石村走到成都。成都有他們殷家的鷹莊,只要一到成都,他便可搭自家的便車回杭州。
因此今天他之所以冒著被掃地出門的危險出現在醫堂前,便是來向三和和第五衡告辭的。
「齊大叔?」三和一看到他來,嚇得趕忙走出櫃台。「你怎麼還敢來?我師父在屋里呢!」
齊真笑了笑,壓低了嗓音,「我是來向你們辭行的。」
「辭行?你要回杭州了嗎?」三和好不訝異。
「哪有那麼快?」齊真搖頭,「我得先到成都,才有辦法塔便車回杭州。」
「這麼麻煩啊。」三和靈機一動,提議道︰「對了,這幾天醫堂來了幾個打浙江來的客人,如果方便的話,我可以請他們順便載你回去。」
「浙江來的?那再好不過了!三和,那就麻煩你幫我說說看。」
三和拍了拍胸脯保證道︰「沒問題!」他話才說完,只見薛氏正巧目內室走了出來。「啊!齊大叔,我說的客人就是那位夫人。」
齊真趕忙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瞧去,而這一瞧,竟瞧出了他一聲驚呼︰「三少女乃女乃?!」
熟悉的聲音讓薛氏回過頭來,「齊管事?」
「三少女乃女乃!」他鄉遇故人的興奮讓齊真忘了收斂自個兒的大嗓門。「您怎也會在這兒?」
「我——」
「三少女乃女乃?」一個陰惻惻的聲音突兀地插進了兩人的對話。
「師父!」望著忽然間出現的第五衡,三和直覺感到事情不妙。
「你是杭州殷三的女人?」第五衡冷冷地瞅著薛氏,莫測高深的表情教在場眾人莫不驟起毛骨諫然的恐懼。「二寶是殷三的兒子?」「是……不!不是!」薛氏及時改口。強抑住因害怕而引發的陣陣顫抖,母性的本能提醒她,絕不能承認。
第五大夫態度的驟變讓她心底明白地認知到,倘若地真承認了,孩子即使已痊愈大半,他還是會再度讓他生不如死。
她急于否認的樣子讓第五衡眯起了眼,倏地轉身閃進內室。
「大夫!不要!」薛氏心下大駭,趕緊跟著狂奔進內室。
這是怎麼一回事?還未能從眼前驀然發生的變化中意識過來,三和一瞼茫然地與同感錯愕的齊真對望。
較年長的齊真雖隱約猜到了第五衡或許與殷家有什麼宿怨,但還是猜不透像他這樣一個幾乎可說是隱居在四川鄉下的大夫,究竟能和遠在杭州的殷家人有怎樣不共戴天的仇恨?
「師父?!」三和驚愕地看著第五衡一手拖著邊哭邊捶打他的二寶走了出來。「師父,你在干嘛?」他驚叫著上前想阻止第五衡殘忍地對待一個病弱的孩子。
淚流滿面的薛氏跪爬到他身後,急著要扳開他揪住兒子臂胯的手。她哽咽著仰首苦苦哀求道︰「大夫,求你放過我兒子,求求你!」
「放過他?」第五衡低頭朝掙扎著的二寶看了一眼,對殷家的痛恨與對孩子的呵疼交相拉扯著他的心。
放過殷家的孩子?那誰來放過他的孩子?為了嫁入殷家,「她」狠心打掉了他的孩子,而殷家現在居然要他救他們的小孩?
「好痛!好痛!不要抓我……」二寶的哭聲倏地竄進了他耳中。
似曾相識的哭聲也在他噩夢中回蕩過,那是他孩子的哭喊……
最後,他放了手。
「滾!永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丟下了這句話,第五衡頭也不回地走回內室。
第三章
必外,長白山北麓鞍谷,一處隱沒在參天樹海里,人煙罕至的小小山谷,當地人依照它的外觀為它取了這麼一個貼切的名字。
以前,「鞍谷」這兩個字對當地人而言,等同于禁地,就連最頂尖的獵人也不敢隨意踏入鞍谷一步。因為傳說中,鞍谷是千年雪貂的老巢,誰敢擅自闖入,就得有被貂妖生吞活剝的心理準備。
但這個禁忌卻在八年前被打破了,現在的鞍谷雖然神秘依舊,但貂妖的傳說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女菩薩的神話。
比外的居民爭相傳誦著,說是鞍谷里的貂妖之所以不再出來害人,完全是女菩薩的功勞,是女菩薩降伏了貂妖,而貂妖在受感召之余,便把鞍谷獻給了女菩薩,讓遠道而來的女菩薩有個久居的棲身之所,好讓女菩薩得以固定在每個月的月初,出谷來為附近的居民驅邪避魔,救苦救難。
「阿恪!」柔細悅耳的嗓音穿透寂靜的森林。
「寧姐,我看阿恪那小子八成又出谷了。」跟第五寧出來抓人的紫荊沒好氣地嘟囔著。
「是嗎?」第五寧聞言擰起秀眉,顯而易見的擔心浮上了清麗的容顏。
他不應該隨便出谷的。她有些著急地想。
雖然谷外的居民看在她的面子上,對他都還算和善,但萬一讓他們不小心知道了他的秘密,難保他們不會傷害他。
看出了她的憂心。寡言的菖蒲主動提議道︰「我去谷外看看。」
說著腳下一個提點,飛身一躍,轉瞬間便消失在兩人眼前。
「菖蒲,小心點!」來不及把叮囑說出口的紫荊只有對著空無一人的森林大喊。
喊完後她回過頭來,有點傷腦筋地問︰「寧姐,你是不是又叫阿恪背醫書了?」
「你怎麼知道?」被紫荊一語道中,第五寧白皙的臉蛋浮現一層做賊心虛的微紅。
紫荊翻了翻白眼,「我怎會不知道?那小子除了怕你要他背書外,還會怕什麼東西?」
阿格可是鞍谷里的小土霸王,上至飛禽走獸,下至花草樹木,無一不曾遭他蹂躪過,躲他怕他都唯恐不及了,哪有本事嚇得他逃之夭夭?
「不是說好不逼他背了嗎?」紫荊兩手擦在腰際,絮絮叨念起來︰「學醫又不是一定要背熟那些枝枝節節的本草、備要,我和菖蒲不是也都沒背過?阿恪才幾歲,他連字都還識不全,你就要他背一本又一本的醫書?」
「可是——」第五寧試著想反駁紫荊這些似是而非的論調,但一開口又被紫荊給堵住了嘴。
「沒有可是,我們不是已經約法三章了嗎?哪,你身為家長,卻帶頭知法犯法,該當何罪?」吃定了她柔順的性子,紫荊是毫不客氣地質問著。
由于事關她們能否繼續逃避背書的噩運,因此紫荊可是卯足了勁來替干兒子爭取豁免的權利。
不像阿恪有繼承家業的壓力而被迫學醫,紫荊和菖蒲習醫完全出自于興趣,因此只要一遇到她們不喜歡的功課,便是能躲就躲,不能躲再說。而背醫書,即是教她們最感深惡痛絕的事。所幸現在有了干兒子當擋箭牌,她們當然二話不說地拿他出來做借口,只求背書的苦差事永遠落不到她們身上來。
「背醫書對阿恪有幫助的。」
「有幫助是沒錯,但不一定要現在背啊!」
「可是……」第五寧頓了一會兒,才接著緩緩說道︰「阿格他爹學醫時,也是從背書開始的啊!」
她一句話堵得紫荊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