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偷看什麼?」他悄悄地站到她身後,下巴抵住她的頭頂,順著她的視線往外看。
她輕聲笑了笑,並未因他的貼近而轉移視線。「看雪啊!」
「那有什麼好看的?」他皺了下眉頭,「我討厭下雪。」
她仰起含笑的臉蛋,看他擰緊了眉頭,伸手柔柔地撫上他眉間,「別皺眉,你皺眉的樣子好凶。」
他挑了挑眉梢,低頭迎上她的微笑,「會嗎?」
「嗯。」跟爹皺眉的樣子好像。她在心中暗自補上,只因他不喜歡她提及任何他跟爹相似的話。
抓住她順著他眉頭的手,指尖的冰冷讓他本已舒展開的眉心再度糾緊。「別坐這兒,等一下又著涼了怎麼辦?」
她任他緊包住她的雙手不停地搓揉著,感受自他掌心傳來的暖流。他語氣中因擔心而產生的責備讓她有種錯覺,仿佛她才是兩人中被照顧的一方。被一個年紀比她小兩歲,的男孩當成妹妹,一般地看護,實在是令她有些啼笑皆非。
「別把我看得那麼虛弱,我生病的次數還比你少呢!」
「我幾時生病來著?」他不高興地拿下巴揉她發項。
受不住他所造成的頭皮麻癢,她笑著推開他,「你弄亂我頭發了!」
他放開她的手,改掬起她透著淡淡清香的柔亮發絲,纏繞在指間。「先讓我玩,待會兒我再梳齊。說啊!我幾時生病來著?」
也不知有他昏了頭還是怎麼了,前不久居然纏著她要幫她梳頭洗發,在拗不過他的情況下,她只好乖乖把頭發交給他去在打理。本來以為他是一時興起,很快就會玩膩放棄,怎知他越做越順手,最後竟毫不客氣地視她頭發為他的所有物,連她都不得動手整理。對于他的霸道,她雖在意,但就算是向他抗議,也只會道來他一記白眼而霸道如故,因此她學乖地干脆認命,隨他去了。
輕嘆了口氣,她仰首伸指劃過他左邊耳殼的缺口,「這不是嗎?」
「這是受傷,不是生病……」他的反駁消失在觸及她眸中盈滿心疼的瞬間。「沒事了,你別這樣。」
那次的意外真的嚇壞了她。
也該算是他倒楣,整個長白山那麼大,他什麼地方不去,偏偏選中了黑熊常出沒的山頭打獵,一個不小心,吵醒睡了一個冬天,因肚子餓而異常凶殘的黑熊。雖說被黑熊咬掉了小腿的一塊肉和半邊耳朵、抓爛了整個背部、打斷了右手手臂,但總算是讓他留住了一口氣,得以撐到寧兒在山溝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他。
若非寧兒那一身承襲目娘親,幾可生死人、肉白骨的醫術,與她個把月里衣不解帶、無微不至的照顧,現在的他恐怕已成一堆白骨。
在他傷重臥床時,每次一睜眼,他就看見她紅著眼眶站在床頭,滿是擔心難過地凝望著他,臉上的淚痕甚至還來不及拭去。
「你每次答應我要小心,卻總是做不到。」她活里滿是不舍的怨急。
她不願再一次承受那種錐心似的痛苦了。
發現他渾身是血地倒臥在陰暗山溝里的那一瞬間,幾幾乎乎要殺死了她。是什麼樣的力量驅使她獨力將他自山溝救起,並背著他回鞍谷的,她已不復記憶,可她永遠都會記得當他身上的血不斷染紅她肩背時,在她心中盤據不去的無邊絕望。
然後,她才隱約察覺到,自己將他擺放在心底的位置是那樣無可取代的重要,甚至早已超越了他們倆應該有的情感。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只要你答應我不去杭州,我就保證不再受傷。」
他要求得十分孩子氣,但她明了他是再認真不過的。
「我也不想去,但我已經答應大伯了,明年春天我們一定會到杭州探望姨母的。」
今年的秋天,大伯拖著一身病鼻回到鞍谷,在拒絕寧兒的醫護後,捱不到三天,使在睡夢中過去了。對于大伯臨終前的殷切吩咐,于情于理,她都不得不允諾下她的遵從,即使她與杭州的姨母素未謀面。
「我看我們別去了。」他隔著椅背環住她。「姨母長什麼樣子,你見過嗎?」
她搖搖頭。
「那就對了,我們何必要為一個陌生人老遠跑到江南去?」
「可是我已經答應了。」輕輕扳著他交握在她頸間的雙手,細細地沿著他的指節描劃。「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他不高興地抽回自己的手,不讓她踫。「多快?杭州離這兒又不是一兩天的路程!」听谷外的獵戶說,從長白山到杭州至少要走上兩、三個月,那麼來回一趟就可能花上半年的時間。
自小生長在鞍谷里的他未曾出過遠門,他的活動範圍最遠也只及長白山山腳,唯一熟悉的村落也只有山下的那一個。不像寧兒從小就在繁華的市鎮上長大,見多識廣。他接觸的人事物有限,在自卑感作祟下,自然對不久後的遠行有著濃濃的排斥。
她好氣又好笑地回頭睨他,「這麼小氣不讓我踫?」
「你答應我不去,我就把手給你。」
「那我不踫了。」當他鬧別扭時,最好的因應之道就是不理他。
她的不理睬教他更火大,索性趁她不注意時,伸手一把環住她的腰,將她高高舉離了椅子。
「啊!」她嚇得驚聲尖叫。「衡!你干什麼?」
他靠著身材、力氣的優勢牢牢抱緊了她,讓她即使拼命掙扎也枉然。「誰教你不理我」他理直氣壯地說。
「你——」她抿起了小嘴又氣又委屈地仰頭瞪他。
發現她眼眶竟開始泛紅,他即便是心生傀意,嘴上還是死硬地回道︰「我怎樣?」
一滴晶瑩的淚水無聲地自她眼角滑落,令他心頭一抽。
「你哭什麼哭?我又沒欺負你!」嘴巴雖然仍舊很壞,但鉗制住她的懷抱卻松了開來。
她抽噎著反駁道︰「你還敢說?」
「怎麼不敢?」他說歸說,但手卻不由自主地掏出了巾子,以不符合他說話口氣的溫柔為她拭去頰上淚痕。她的眼淚是他最大的天敵,每旦只要一踫上她掉淚,即使錯不在他,他還是得高舉雙手投降。「你這麼愛哭,小心哭壞了眼楮,到時候你看不到路,別奢望我會幫你。」
「才不會呢!」
「不會?哪,我的醫術可是你教的,眼楮哭不哭得壞,你比我還清楚。」
「我說的不會才不是那個呢!」
他挑眉,「不是那個是哪個?」
她抿了抿嘴,整個人突然偎進了他懷里,輕輕抱住他勁瘦的腰桿,將小臉貼在他心口,不讓他看到她泛紅的雙頰。「我說的不會,是指你才不會不幫我呢!」
她的摟抱教他身子倏地僵了僵,「你……」她知道她是在做什麼嗎?他一動也不敢動,只是漲紅了一張臉。
濃而不膩的體香竄入他鼻息間,惹得他是神智恍惚;手中擁抱的是柔若無骨的少女身子,勾得正值血氣方剛之際的他是坐立難安。
他知道她是因為信賴他才敢這麼不避諱地親近他,要是在以往,他是可以坦然地任她賴在他身上,可是……
半年多前他傷重在床時的一場夢境教他這些日子來一見到她就尷尬,甚至有時候光看著她,就會難以克制地胡思亂想起來;想她菱形小嘴嘗起來的滋味、想她掩蓋在層層衣物下的婀娜身段、想她胸前日漸高聳的堅挺是否如他想像般的柔軟……
仿佛沒感覺到他的僵硬,她逕自絮絮叨叨地念著︰「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要不是我,你現在哪還能欺負人?」說著,她不滿地伸手戳戳他繃得硬邦邦的胸肌,「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喔!你欠我一條命,看你要拿什麼來還!」